烏云里打了個白閃,鐘言回過頭看向偷看的人,兩只眼睛只剩下血紅色。
現在鐘言滿足地抱著娘親,重新感受那份只屬于自己的溫暖。怪不得自己尋找多年都找不到娘親的轉世,原來娘早就沒有轉世了,她為了自己甘愿以身飼鬼。鐘言閉上了眼睛,好似回到歲月靜好的小時候,母子倆曬著日頭說說笑笑,自己說將來要賺好多銀子,給娘親買衣裳簪子。
終于回來了,母子再也不分鐘言用盡力氣地抱住,直到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緩緩睜眼之后,是小小的新娘鬼站在前頭。
身體里像是起了共振,鐘言再一次看到她反而和她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共情。一直以來有一個困擾總是圍繞著鐘言,讓他不得其解,那就是為什么陰生子會跟著自己離開紅煞,難道只是因為飛練喜歡自己
若想離開一個鬼煞,鬼主不同意那肯定不行,可紅煞的煞主明知道她兒子在自己胃里,還是退走了,這種事放在鐘言的經驗里完全不能理解。但現在他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和這個紅煞有非常密切的相似之處,那就是他們都是母子局。
陰生子和新娘鬼是母子。
自己和娘親也是母子。
母子局附著在母子局上頭,他們有了外人無法理解的共鳴,鐘言通過這場共鳴甚至體會到了新娘鬼的心境,讓他完全沒料到的是她竟然從未憎恨過腹中孩兒。
她恨透了其余的一切,唯獨對這個孩兒有著無限期待。她是疼愛飛練的小小娘親。
鐘言深陷入她的情感中不能自拔,而且真正看到了新娘鬼死前的曾經。她看似柔順的性子實則充滿了反叛之心,只不過在那時候一個女兒家折騰不出什么大事,孝道、婦道、人道死死地壓著她。她和秦瑤一般從小裹腳,在嬤嬤們的看管下成為了一件貞潔的藝術品,連外男都沒見過,一旦跨出二門就要坐轎,是養得金尊玉貴的小姐。
她的這份“不經人事”成就了她的好名聲,以至于婆家格外看好,愿意為她的名聲給雙倍彩禮。
她也曾渴望嫁一位如意的夫君,畢竟嫁人是她唯一一條離開大院的出路,直到她偶然聽到自己未來的夫君性情不定,她才明白一切都是泡影。
于是,她完成了一場在當時來說要遭天譴的不孝之事,她離經叛道,在成婚前幾個月想方設法將家里的長工帶入閨房。
她并不喜歡他,只是想為自己做一次主,成為身子的主人,選擇了一種慘烈的、幾乎自毀的方式來報復一切,然而卻不知道真正的敵人是誰。她只是受夠了這一切,想要沖出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后她所有瘋狂的努力反抗都變成了泥石流下的亡魂,但在死之前她還是護住了肚子。
本就是一個孩子的她,在最后關頭想的是想要保護另外一個更小的孩子。
這一切都讓鐘言看明白了,也有了一種塵埃落定的真實。
周圍還處于鮮紅的血霧當中,鐘言就在鬼煞里和娘親團聚了,他還有很多話要說,從小到大那么多事都要講,然而娘親只是笑著看看他,摸他凌亂的頭發。似乎她什么都知道,發生過什么她完全能明白,孩兒長大了,為娘心里高興。
不知不覺間,娘親消失了。
鐘言坐在地上只抱著一團空氣“娘呢我娘呢”
“她已經回去了,你不能讓她在外頭太久,這個鬼是為你保命用的。”余骨說。
不能在外頭太久那就是以后還能叫娘出來鐘言一下坐倒,他再看看雙手雙腳,原來回到小時候只是幻覺,他還是長大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