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至洛陽,沿途都是十分寬敞的大道,隔上數丈,官道邊便植有大樹,做遮蔽,也做指引。
雖然已經近臘月,官道上的商隊依然絡繹不絕。
從南陽向北,翻過伏牛山,便進入了洛陽城的范圍,平日,沿途的官家驛站也接待些商隊散客,賺些外快,今日,洛陽城南便見到一支有些不同的商隊。
這一行的人的馬車都十分沉重,其上的木箱也都貼上了封條,一看便價值不菲。
但驛長并沒有多看幾眼,只因這在洛陽的商道上實在是太常見了,自從這些商隊多了起來,洛陽到雍州之間的盜賊幾乎被一掃而空這些草原諸部們是真的能打,往往個人,便能將伏牛山中綠林大盜們沖撞得人仰馬翻,吃過的苦頭太多,盜匪們紛紛逃亡,去了漢中、司州等地。
不過,當看到那當先一名將官前來展示文書,驛長還是忍不住贊嘆一聲,好馬、好兒郎
只見那馬通體漆黑,毫無一絲雜毛,雙眼炯炯有神,靜立時甚至連尾巴也不甩一下,全然一副令行禁止的做派。
騎在馬上將領朝氣勃勃,俊美凌厲,雖然不是如今朝廷里崇尚的溫柔美麗的氣質,卻英武非常,讓人看著便有安心之感,他不敢怠慢,驗證是襄陽而來的過所后,便恭敬地將過所歸還,請這位小將住下,同時吩咐屬下,準備草料吃食,接待這些貴客。
那小將倒是沒有胡人的粗魯,才安住下不到半個時辰,便拿來美酒,與驛長笑飲。
“哪里是長官了,您這可是折煞草民了,”四十多歲的宋驛長連連擺手,“我當這驛長,也不過是在服朝廷的徭役罷了,自從今歲開始,州府對驛官的財物便拔發得少了,可是這驛里還有三十匹官馬,都要我等供養,還要接待來往貴官們,實在是不好過啊。”
賀歡笑道“長官這話說得,您有三十匹官馬,平日被州里借用一番,便能賺不少錢,再者,這商道上來來往往,便是賣些茶水,也能將這賬平了吧。”
宋驛長苦笑道“前兩年倒還行,但自從先帝病重后,上邊的攤派便多了起來,先前州縣里借去了十幾匹的良馬,說是借,卻沒有還的日子,周圍還有各地祥瑞貢品送來,需得好生伺候,加上州里要求攤派官道平整,老夫這實在支撐不住啊。”
賀歡不由有些好奇道“還有祥瑞是什么樣的”
宋驛長忍不住吐槽道“那可就多了,什么白色的烏鴉、磨盤一樣大的靈芝、白色的牛、冬天開的花兒,或者是天降隕石,石頭上有寫著人看不懂的字反正,都是能顯現新帝繼位后天下太平的祥瑞。”
賀歡聽說言外之意,笑道“長官在洛陽周圍多年,小弟初來洛陽,害怕沖撞了貴人,你在洛陽城外,見多識廣,消息靈通,不知如今朝中哪位大人更厲害些,我這些小人,也能知曉些拜會門路。”
宋驛長抿了一口賀歡帶來的美酒,略出享受之色,然后才放下酒杯,自得道“那你可問對人了。”
賀歡立刻露出期待的眼神,還主動為對方斟了一杯酒水。
“這如今朝廷啊,當然是以北海王、高尚書這兩人為首,”宋驛長緩緩道來,“而在這之外,則以崔盧鄭王四大家為顯貴,尤其是太常崔大人、盧大人等,為朝中肱骨”
賀歡聽得十分認真,偶爾在傾聽里露出一點驚訝、感慨、贊同等神色,讓喝了幾杯美酒的驛長都有些飄飄然,不但將平時所知無不言,連平時只要以中偶爾揣摩的一些想法都一并托出。
這種指點江山的感覺是如此美好,宋驛長說到最后,甚至提起了一些朝臣八卦,比如朝中猛將楊大眼在漢中出征,而他的老婆在洛陽偷人偷得人盡皆知。還有洛陽城最近的大修佛寺,征發諸多徭役,許多不堪差役的人家主動出家,投奔佛寺麾下
他說到最后,終于不勝酒力,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賀歡執起酒杯,將那杯拿在手中許久,喝了一個多時辰都沒有少多少的酒水,一飲而盡。
這一路上,他已經向許多驛站打聽了朝中事情,所知基本大同小異,大同的是朝廷的權勢在何人手中,小異的則是這些家長里短,但阿蕭也曾經告訴過他,萬事萬物都有聯系,該如何從繁復的情報中抽絲剝繭,找到源頭。
他已經從中敏銳地發現,國舅高肇和宗王元詳之間,已經漸漸有了爭權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