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南朝。
盛夏的大雨在街道上堆積綿延,行人落荒而逃,而在蕭府的重重屋檐下,蕭衍一身烏紗罩衣,拔弄著琴弦,享受得難得閑暇。
門外,許多等候拜見的車馬在大雨中瑟瑟發抖,但卻沒有一個有退縮之意,全數在這雨中等待著拜見誰讓如今這位南朝一手遮天的權臣,稱病在家呢
這不正好是上門探望、求情、送禮的大好時機么
如今重新土斷的消息暗流洶涌,哪個世家大族在土地上沒有點手尾,為了保住積業,在雨中等待一會算什么,不是更能體現他們的誠意么
反正坐在馬車上,淋雨的又不是他們
然而,無論這些人如何誠意想要拜見,蕭衍都只是坐在屋中的拔弄琴弦,沒有一點要接見他們的意思,他已經過了需要給別人顏面的年紀,可以隨心而行。
謝瀾坐在他面前,感慨道“尚書啊,你如今,都不去佛堂了。”
他記得當年蕭衍以通曉儒釋道,以三家合一為信念,如今卻是經也不念了,道也不讀了,他一手創立的五經館,更是成了雜學館,再不是當初的儒門圣地。
蕭衍笑道“我通讀三家,是為解眾生之苦,而這些年來,只覺這儒道佛門之說,能解心中之苦,卻解不得肉身之苦,自然便懈怠了。”
三家之中,雖然有無數的故事、感悟,能導人向善,有的勸人放下心中郁結,有的求向來生,有的將自身與天下事合一,可兜兜轉轉,皆是心中之道。
蕭衍是天下間頂尖的聰明人物,執政一十余年,不在皇帝之位,眼界反而更加寬廣,在接受了陛下的新學說后,在他看來,這人心的苦,大多來自貧窮、饑寒、如果不解決肉身之苦,只讓人忍耐,那這些學說能幫到人世的,其實不多。
他學比三家,并不是真的信仰誰,而是想從中找出一條終結亂世的道路,如今,他已經找到了最可行之道,又哪里會有太多的時間,將空閑繼續交給其它三家呢
謝瀾揶揄道“先前聽聞尚書還想將自己舍身給佛門呢。”
蕭衍笑道“那不是北邊那崔曜想要拖欠咱們的糧食么,不鬧一鬧,陛下也不會壓著崔曜的頭,讓他把糧草給咱們補回來。”
他如今已經拿捏了陛下的軟肋,那就是,只要不過份,那提個“辭官”就能讓陛下不得不妥協,甚至還能用不同的辭官來表達不同的想法。
“告老”是我這要求我做不到,不伺候了,你另外找人吧;“舍生”是我沒錢了,我去佛門捐自己了,你再不拿錢給我我就在這安家了;“稱病”是不行,這攤子我守不住了,你快滾回來
謝瀾無奈道“都是陛下的錢,這一來一回的耗費,也是不小啊”
蕭衍冷笑道“何必給他省錢,他把咱們的錢拿去養崔曜賀歡等人了,最近還立了個后,哼,一個胡虜,與之相比,魏知善都顯得可親了。”
謝瀾道
“陛下將要回到南朝,土斷的名單,我已經定下,你看還要不要再斟酌一番。”
蕭衍擺擺手不必看了,以陛下的性子,你寫的這幾百個太少了。他是最知道怎么讓世家大族,狗急跳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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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瀾苦笑“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蕭衍點頭“你也少忙活些,要是累死了,我可不好向陛下交待。”
謝瀾感覺到蕭衍的怨氣,不由搖頭,陛下也真是的,怎么能嫌棄南朝的那么明顯呢,別的不說,怎么也要多說點甜言蜜語,哄哄蕭丞相啊,如今崔曜的名頭在天下間,都壓過蕭丞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