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正如鐘齊昊所言,我確實能理解我媽,不但理解她的出發點,還能理解她為什么會形成那一套邏輯。那不只是她一個人的邏輯,而是她這一輩人、和她過一樣的苦日子的一個群體的共有邏輯。
一直以來都過得太苦了,又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被困在一個相對封閉的、落后的地方,經年累月,便麻木得對苦難免疫了。
對于他們而言,甚至不吃苦會引發懷疑,只有吃苦才能踏實,也只有吃過苦,才能有不再吃苦的那天,哪怕這一天就像是吊在驢面前的蘿卜,永遠都只能看到,永遠都追不上這一步之遙。
就像駱駝祥子里的那句話,祥子到死都覺得是自己不夠勤奮。
所以她就算知道我在鐘家被欺負,也依舊要我堅持。
所謂熬過苦難就能幸福,這是那些享福的人對苦難的人設下的一場滔天的陰謀,是世間最惡毒的洗腦。
我能理解她,只是無法接受。我應該更理性。如果我足夠理性,我就會冷靜地用理智去應對她,而不是情緒。可是我做不到。
我剛剛接觸心學時,嫌棄的想這玩意兒怎么就被吹上天了,說到底不就一句話知行合一。怎么就只是做到這點就能成圣人了很難嗎圣人標準這么低嗎
后來我發現確實是賊特喵的難,難于上青天。但凡一個人真能達成這種境界,我僅代表我個人承認這絕對夠資格稱圣。
鐘齊昊趁我媽說累了的空隙,緩緩說“找外人,我卻怕手腳不干凈,那是新房,東西都是新的,外國進口的。我不常去,新聞里有那種背著業主把家具甚至房子都賣了的。”
我媽急忙附和,說那是,她聽村里去過城里打工的誰誰說過,是有這種人,你可得千萬小心。
“所以,要不這樣,伯母你來幫我看房子吧,你是于彥的媽媽,熟人,我給你二千五一個月。”他說,“離于彥也近,以后他讀大學了,周末你能給他做個飯吃,外面飯不衛生。”
我媽慣性地附和是是是,外面的飯可臟了,聽說都是老鼠肉死人肉,火葬場里偷出來的。
我“”
她正要詳細轉述從火葬場偷死尸運到菜市場的都市恐怖傳說,突的反應過來,問“我”
鐘齊昊無比自然地用無辜的面孔問“你應該不會賣我房子和家具吧”
“當然不會我不是那種人”我媽激動地說。
“我想也是。”鐘齊昊說,“那就這么說定了。”
“可是可是”我媽可是了好幾下,自己都不知道要可是什么,許久才訕訕地往下說,“我我要回鄉里”
“你無非就是怕自己給于彥增加負擔,可如今有份這么好的工作,包吃包住包水電煤氣網絡,你只要略加節儉,每個月存二千都有可能。”鐘齊昊用月入十萬的傳銷頭子般的語氣說著這些話,“這些錢存下來,都是于彥的。”
我媽再度慣性發作“是,是,肯定都是他的,不是他的是誰的,我就這一個兒子,我的都是他的”
“這不就是了”鐘齊昊淡淡道,“阿姨你在鄉下,一年能存幾塊錢你少賺這二千五,其實就是于彥少了二千五,他在大學里就不能買名牌書包,有些勢利眼就會看不起他。”
我媽開始自閉,不說話了。
“于彥還得天天吃死人肉。”鐘齊昊再接再厲。
我媽猛地張嘴,卻又很快悻悻然閉上,表情十分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