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是廢人,廢到就連跑都跑不過別人,很快就被我爹和我大哥給追了上來。他倆應該是被我娘給叫出來追我的。
我知道他倆在追我,我爹邊追邊怒吼,我只是啞巴,不是聾子。其實我很害怕。
自小我爹對著我的時候總是板著一張兇狠無比的臉,雖然打我打得不多,畢竟我謹小慎微,他雖然兇,卻也總不好無理取鬧,可嫌棄的話沒少說,或者就是不理我,這令我看了他就害怕。
一怕,原本就跑得慢的我腿肚子都在打顫,速度越發慢下來。終于,我感覺身后忽的一道突兀的風聲響起,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一腳使勁地踹在了背上。
頓時我整個人都往前一撲,臉朝地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不巧嘴巴撞上了地里嵌著的一顆石子兒,差點把嘴皮子掀掉,一股血腥味混著泥巴的味道蔓延在口中,我來不及多品味,就被我爹從上方一把拽住了頭發。
他用根本不怕把我頭皮都拽掉的蠻力將我硬生生從地上拽了起來。
我剛剛起身的下一瞬,他又一腳踹過來,正踹在我的后腰上,我頓感好似脊骨都被這一下給踹斷了,何況他還沒松開抓我頭發的手,我被踹得往前倒卻沒倒下去,頭皮一緊,不由得發出了尖利短促的“啊”的慘叫聲。
也許是平日里的我太沉默,這一聲慘叫把他給驚著了,倒是終于松開了手,放我自由地摔回地上。比起剛剛那一下,這一下子倒是有股劫后余生的舒服感了。
但我沒有舒服多久,我爹緩過神來越發惱羞成怒,沖趴在地上起不來的我一頓猛踹,邊踹邊罵。
剔除掉那些粗鄙之言,大意就是說我是忘恩負義的白眼兒狼,別以為他真不會打死我然后把我尸體嫁過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剛剛被踹后腰那一下癱了,總之下身至今沒有太大的痛感,一片麻木,想從這毒打中爬走卻動彈不了,只能抱住自己的頭,盡力上身往下蜷縮,減輕一些傷害。
在這個過程中,我無意中看到我哥就站在一旁冷眼看著。
他是讀書人,秀才老爺,未來的舉人、狀元,不屑于動手,也無意救我。哪怕我突然遭受這橫禍的起源便是他。那一百兩,也是會用在他的身上。不止那一百兩,這么多年以來,家中幾乎所有的錢財都用在了他的身上。
我的視線漸漸模糊,耳邊被踹在身上的悶響聲也漸漸聽不到了,正意識渙散要暈死過去的,突的眼前一白,緊接著一道響雷炸開,將我本要消散的意識給重新聚攏起來。接著,幾滴水落到了我的臉上,隨即水多了起來。
“下雨了。”列瀚林終于出聲了,他淡淡地道,“回去吧爹,看樣子有大雨。”
我爹終于不踹我了,彎腰再度揪住我的頭發往上提,粗聲粗氣道“不想再挨打就老實點起來老子耐心有限”
我若起得來早就起來了
我軟趴趴地任他提著,眼前全是重影,什么都看不清。
我爹越發憤怒,又踹了我幾下,終于發現我是要不行了,停下來,沉默了片刻,將我扛到了他的肩上,就像扛麻袋那樣。
他是個農作了大半輩子的莊稼人,力氣很大,肩膀很硬,肩頭骨像鐵塊似的壓著我的胃,難受極了,想吐,卻不得不拼了命地忍住,因為我知道自己若此刻吐他身上,說不定他真的會氣到完全喪失理智,就在這里打死我。
我不想死。雖然這日子不像人過的,但我還是不想死。
他扛著我走出去十來步,突然停下來,回身望著黑漆漆的叢林。
坐在一步前面的列瀚林察覺到身后的腳步停了,他回頭一看,也停了下來,問“爹,怎么了快點吧,這雨越發大了。”
我爹的語氣有點遲疑“你沒聽見有什么聲音”
列瀚林看向我爹身后的黑暗深處,聲音里有一點緊張,低聲催促“我沒聽見無論如何,快走吧,離開這里就沒有了。”
“你說得對。”我爹的聲音竟也有些緊繃,不似平日從容。
我知道為什么。
村里這后山暗林深處是禁地,相傳有不干凈的東西,平日里村長不許人進去,大人們也根本不想進去。今天我若非是被我爹和列瀚林追著跑的時候慌不擇路,也不敢靠近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