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片嘩啦啦撒落一地,無人敢阻止他。
應黎疼得撕心裂肺,尖叫著想要推開高大的男人,卻也一次又一次從他身體里穿過去撲倒在地上。
男人喘著粗氣,赤紅的雙眼看著祁邪口吐白沫,開始抽搐。
應黎憤怒得發抖,雙眼充血,他想要把祁邪抱起來離開這個地方,可剛邁出腳,他就掉進了水里。
咕嚕咕嚕。
他被冰冷的海水包裹住了,咸澀的液體涌進他的口鼻,侵占他的呼吸道,他不能呼吸,好像要溺死了。
恍惚中他看見陽光透過海面照射下來的光,波光粼粼,那樣熱烈夢幻,比他們潛水時看見的還要美。
他似乎是從一艘船上掉下來的,甲板上有人在用英文大聲呼救。
“停船有人跳海了”
“他沒帶潛水裝備”
“有誰會游泳”
“祁”
祁邪沒帶任何裝備從一艘來往與中國和美國之間的游輪上跳了下來。
他閉上眼睛,放任身體下沉。
應黎的感官似乎和他相通了,他感覺強大的水壓幾乎要將他的五臟六腑擠爆,視野漸漸變黑。
混沌中,應黎聽見有人讓他挺住,他眼睛里滿是朦朧的淚水,他卻分不清是誰的。
那時候他們還不認識,祁邪跳下去不是為了給他撿貝殼,是自殺。
無保護攀巖墜落崖底導致三根肋骨插進胸腔,跳傘意外降落在無人區救援人員七天七夜才發現他。
太多太多。
真真假假應黎已經分不清楚了,他在不斷轉換的夢境里失聲痛哭。
眼淚快流干的時候,應黎終于見到了成年后的祁邪,他躺在床上,比任何時候都要脆弱病態,眼窩深陷,骨瘦如柴,宛如一具骷髏架子。
他睡得很不安穩,眉心成結,滿頭大汗。
應黎握不到他的手,只能守在他床邊。
“醒過來吧。”
“快醒過來吧。”
應黎哭著哀求“讓我抱抱你,我想抱抱你我抱不到你”
祁邪聽不到,他正在做夢。
夢到他的媽媽總是自言自語,每天都在吃藥,夢見他的爸爸很愛他們母子。
夢到那天晚上他睡不著,想要媽媽給他講故事。
他走出房門去找媽媽,卻聽見外婆的房間里傳來咚咚咚的聲音。
一聲比一聲響亮。
他站在門口,看見媽媽拿著臺燈砸死了外婆,鮮血沾滿了她白皙的雙手。
他拿毛巾一點一點擦干凈媽媽的手和臉,拿起那盞臺燈下樓。
夢到外婆說身上好疼,讓媽媽不要打她。
夢到被他爸一腳踢死的小狗,那是他們一家人前不久領養的。
夢到媽媽知道真相后崩潰上吊,他抱著死掉的小狗上樓,推開門,水晶吊燈搖搖晃晃,那雙僵直的腳也跟著搖晃。
夢到他爸沒日沒夜地哭,說是他害死了他媽。
夢到一把又一把塞進他嘴里的藥,苦澀難咽。
夢到醫院里的手術臺,夢到不斷灌進肺里的海水和插進胸腔的肋骨。
夢到所有人都恨他,厭棄他。
夢醒了,他又什么都記不得了。
他的家人為什么會討厭他
他通通都不記得了。
他痛得神經開裂,掙扎著去拿床頭的藥,整個人卻都從床上摔下來,狼狽得猶如喪家犬。
如今他也確實沒有家。
藥瓶翻倒,白色藥片稀稀拉拉滾了一地。
應黎想去給他撿,可他的手穿過那些藥片。
他一顆都撿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