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擠了擠老眼,像聽岔了,問一遍,“你要娶民女”
苻琰低頭稱是。
皇帝蹣跚著站了起來,“朕要回宮。”
苻琰扶住他,微垂眸,再詢問道,“阿耶回宮后,可否為兒下旨賜婚”
皇帝仔細審視著他,想在他臉上看到算計之色,但他面有懇切,不像是故意試探,便說,“你和皇后提過此事嗎”
苻琰搖頭,“兒沒有告知母后,兒知道母后不會同意。”
皇后向來爭強好勝,她要選兒媳婦,也必定是全長安城最賢惠貴氣的小娘子,這等小娘子進了東宮,其娘家也會傾盡全力輔佐太子,皇帝何嘗不知太子有本事,又得人心,他也不是嫉賢妒能,這帝位傳到他手里,當年他剛即位時,他阿耶就說過,他只能做個守成之君,但有重事,要多聽聽朝里這些老臣的話準沒錯,當年他剛即位不久,老臣們就讓他盡快立太子,那時他屬意的是大郎,可天意難測,大郎就夭折了,太子命大的活下來,老臣們都說太子得天地祖宗保佑,是老天爺親選的太子,又有皇后與裴家推波助瀾,他才讓太子入東宮。
皇帝雖為人君,與皇后也常不對付,他頗能理解苻琰,這時倒能與之共情,苻琰鐘意的小娘子必過不了皇后這一關,就像當年他與王貴妃暗生情愫,也不敢告知皇后,皇后是個極不通情達理的婦人,為著王貴妃他們爭吵過不下百架,可最后他照樣讓王貴妃進宮了,王貴妃伴駕多年,除了不能做皇后,他也給足王貴妃的榮耀。
他這兒子腦子靈光,知道這宮里宮外能決定一切的還得是他,越過了皇后直接來找他,他只要下了旨,名分一定,皇后也無法了。
民女好啊,民女就不會助長太子的氣焰了,太子背靠裴氏,已經夠讓他頭疼,現在太子自己求娶民女,他心里是一百個同意,但這事急不得,太子的生母才剛安葬,若再給他賜婚一個民女,朝里的那些臣子該非議他待太子刻薄了。
皇帝遞了個眼神給苻琰,讓他自行領悟,“朕得考慮考慮。”
皇帝在他手上拍拍,“你放心,這事就你和朕知道,朕不會跟皇后說。”
難得的,父子間默契的出奇,皇帝略感欣慰,他這兒子不及大郎和襄王像他,大郎就不說了,襄王是個能歌善舞又言笑吟吟的孩子,苻琰雖有才干,但平日里父子難交心,又是個半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悶葫蘆,皇帝這心當然偏向襄王,皇帝時常擔心苻琰垂涎皇位,但今日他能主動求娶一個民女,不管昔日如何。
皇帝是高興的,也對他少了些忌憚。
苻琰心領神會,“兒送阿耶回宮。”
皇帝點點頭,下座時再回頭看長案上的一盤櫻桃畢羅,好奇道,“這畢羅朕沒吃,怎少了一塊”
苻琰道,“阿耶喝醉了,兒進來時阿耶就吃了塊畢羅。”
皇帝也記不清吃沒吃,便由著他攙出屋去。
王貴妃等人在外被冷風吹的直抖擻,但一想到太子在屋內會
被皇帝訓斥,便也樂的被風吹,可哪想,皇帝與太子一副慈父嘉兒的模樣出來,王貴妃上前托住皇帝另一只胳膊,道,“陛下這是”
不去洛陽了,回宮去,”皇帝笑道。
王貴妃陪笑著說好,和苻琰一左一右扶皇帝出驛站,她與左仆射王裕眼神有片刻接觸,兩人皆是一臉灰沉。
皇帝要去洛陽過人日,這也是王貴妃故作不經意說起的,皇帝好玩樂,去了洛陽,就能徹底和長安這邊分隔,那時候王貴妃再稍加哭勸,說不定皇帝就能召回襄王,巂州是苦寒之地,又要與突厥對戰,王貴妃只怕襄王有命去沒命回,這才出此下策。
可太子又不知使了什么神通,皇帝竟然答應回宮,還心情頗好。
皇帝坐上了龍輦,讓王貴妃上來伴駕。
苻琰恭送他們轉回道,隨后又拉扯著崔姣上馬車,崔姣吹了冷風還餓著肚子,看他眉梢帶喜色,便嘟噥道,“妾也沒跑,殿下還防備妾,殿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害的妾挨餓受凍,妾可喜歡不起殿下。”
她話落,就見苻琰從懷中掏出一塊被白布包住的櫻桃畢羅,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