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荷說著小時候的日子,盡管他說其他人偏愛他,但他的語氣并沒有多少懷念。
“至少那個時候,我們一家相處還算正常。”何青荷說。
“可惜好景不長,在我九歲那年,媽媽經常頭痛,然后查出來有煙霧病。”
傅琛聽了以后皺起眉頭,他的數據庫里沒有這種詞匯。
何青荷告訴他“煙霧病就是顱底血管異常,一般都是自發的,腦子里的主血管天生堵塞,血液只能由旁邊的毛細血管代償通過,拍片子那些毛細血管一片一片,看起來像煙霧一樣,所以叫煙霧病。”
傅琛說“那這樣很危險。”
一旦毛細血管無法承受顱內血流,很容易變成腦出血。
何青荷說“主要看病情嚴不嚴重,有的人堵塞非常輕微,一輩子跟普通人一樣,有的人很嚴重,必須手術介入。”
他嘆了口氣,說“我媽媽本來還好,醫生說只用定期檢查,平時吃擴血管的藥物,就能緩解頭痛。”
他看向傅琛“你應該聽說了,我爸爸跟我媽媽的感情特別好。”
傅琛點頭“早有耳聞。”
何豐啟在商業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專一深情,何夫人在世的時候,他就是模范丈夫,對妻子溫柔體貼,言聽計從,何夫人去世以后,他更是沒有再娶,一輩子懷念亡妻。
何青荷說“發現了媽媽的病,爸爸特別緊張,腦部疾病不能勞累,需要靜養,他任何事都不讓媽媽做。”
“從那時候起,媽媽開始冬天到南方住一段時間,算是休息療養。”何青荷的語氣平靜,“我陪著到南方去的最多,連弟弟都很少跟著她,但她會帶上我。”
“可越調養,媽媽的病情反而更嚴重,病程發展得非常快,主血管大范圍堵塞,整個顱底全是密密麻麻的網。”
“醫生說必須做手術了。”
解決方法無非就是在腦子里給血管搭橋,為血液重新建造一條通道,有一定的風險,但手術技術成熟,以何家的財力來說,請最好的醫生,應該算很有把握的事。
“媽媽手術的那段時間,爸爸天天守在病床邊,后來手術很成功。”
手術成功本來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何青荷的語速越來越緩慢,說得越來越艱難,開始無法承受。
傅琛伸出手,把魚竿從他的手里抽出來,放到一邊。
這種狀態,已經沒辦法繼續釣魚了。
何青荷深吸一口氣,虛弱地沖傅琛笑笑,繼續說“手術真的很成功,不少人做了腦部手術后容易有后遺癥,但是媽媽沒有,恢復得也很快,大家都很高興。”
媽媽的病情得到控制,爸爸的心情也好了,遮擋在何家上空的烏云散去,何家一家五口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軌。
只是何豐啟越發寶貝何夫人,請了很多療養師幫助她恢復。
“爸爸連門都不讓媽媽出,一定要讓她休息。”何青荷說,“媽媽嫌棄像
坐牢,在手術半年以后,到了那年的冬天,一定要到南方去住兩個月,說是要透透氣。”
“一開始爸爸不同意,但架不住媽媽的堅持,只能安排人手送媽媽去南方。”
何青荷說完,停了下來。
傅琛握住他的手,說“你跟去了。”
何青荷轉過頭,勉強地笑“顯而易見,是不是。”
何夫人最喜歡何青荷,前幾年去南方療養,何青荷陪得最多,這一年也是如此。
何軒柏在上高中,正是學業最關鍵的時候。照理來說,何亦竹年紀最小,最適合被媽媽帶在身邊,但這次何夫人是術后康復,再帶個小孩子容易勞累,所以最后確定只有何青荷跟著。
何青荷甚至請了假陪母親。
“在出發之前,我爸專門找我談話,跟我說我已經是個男子漢了,要照顧好媽媽,我滿口答應,拍著胸口說好的,沒問題。”
何青荷垂下眼睛,被傅琛捏在掌心的手在微微顫抖。
何豐啟當然不會真的依靠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照顧妻子,在當地請了不少護理,工作不忙的時候也會飛到妻子身邊看望他們。
何家在南方有自己的產業與住宅,何豐啟請了人手,自己也會時常去探望,身邊還有一個乖巧懂事的二兒子,一切看起來萬無一失,所有人都以為何夫人會漸漸康復,重新回到健康的水平。
何青荷進入漫長的沉默,他徹底說不下去。
聽到這里,傅琛大概能猜出發生了什么事,安靜地坐在何青荷身邊,拉著他的手,手指插入他的指縫,緊緊地握住他,給他傳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