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替景燁細細診脈之后,他卻陡然生出種告老還鄉的沖動。
宋岫不知道里頭的動靜在被七手八腳地抬進內殿前,景燁就自個兒氣暈了過去,眼下眾臣皆知風雨欲來,坐立難安,唯有他事不關己。
肩頭微微一沉,宋岫聽到霍野的聲音,細若耳語,“將軍可是想更衣”
為了保證表演效果,他特地在懷里揣了個血包,哪怕景燁沒嘴賤喊他敬酒,他也會想辦法走完這場戲。
此刻血包破裂,冰冷粘膩,宋岫確實有些討厭,卻也明白,還沒到曲終人散的時候,便搖搖頭,摸摸罩住自己的披風,“哪來的”
他記得對方今日沒帶這些。
霍野坦然,言簡意賅,“楊思文,搶的。”
宋岫下意識偏頭看去,后者正眼巴巴朝他這邊張望,約莫是被嚇住,臉色有些白,又帶了點近距離八卦的興奮。
四目相對,楊思文頓時像找到主心骨,壯了膽氣天塌下來還有個兒高的頂著,林相和陸停云都沒慌,他怕個屁。
但就在楊思文準備伸手招呼青年來自己這邊坐時,對方旁邊的黑衣男人忽然向左邁步,不偏不倚,精準擋住他和青年友好交流的視線。
楊思文
朝廷鷹犬小氣
有本事把陸停云藏進袖子里。
然而,似他這般跳脫活潑的,畢竟是少數,在朝為官者,多半七竅玲瓏心,先帝暴斃的例子在前,臣子們雖靜默不語,卻顯然各有謀算。
無形的焦灼飛速蔓延,沒人再去理會桌上精美的吃食,兼任國舅的林相,理所當然成了備受關注的中心。
宋岫樂得清閑。
誰料,里頭那位皇后偏要給他找事做,袖口染滿大片鮮紅,林靜逸走出內殿,揚聲,“陸將軍。”
宋岫似模似樣抱拳,“在。”
“守好此處,”緩緩掃視全場,林靜逸抬手,將一柄劍遞給宋岫,“莫叫半點風聲走漏出去。”
他平日總是一副軟和的老好人模樣,乍然冷臉,竟也有幾分威嚴。
進宮赴宴,需卸去刀劍,外鞘綴滿玉石,林靜逸臨時尋來的武器,擺明是把中看不中用的裝飾品,莫說見血,八成連刃都未開。
但哪怕真是繡花枕頭、破銅爛鐵,當它被宋岫握在手中時,便無人再敢小覷。
原主與林靜逸,素來無甚情誼,臨華殿那次談話,就是他們最久的交集,對方此時將守門的任務交給自己,無非是因為在外人看來,陸府和丞相府兩不相干、界限分明,萬一景燁真駕鶴歸西,多少能免去林家逼宮的嫌疑。
宋岫縷得清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倒不介意賣對方一
個人情,
回身,
關門,丟掉繁重的劍鞘,斜斜往后一倚。
“當啷。”
回音清脆,百官也好,宗親也罷,膽子小的,齊齊打了個激靈。
包括楊思文。
幾分鐘前還琢磨著抱大腿喊兄長,跟在對方后頭吃瓜保命,可這會兒,他卻莫名想離青年遠些。
更有許多臣子記起了先帝駕崩那天。
青年同樣是一襲紅衣,白馬銀槍,明艷張揚,出乎所有人預料地、將最不受先帝疼愛的三皇子送上龍椅。
而今日,對方這身緋色,卻極盡陰郁,像喪鐘的哀鳴。
冰冷壓抑的殿宇里,從始至終,宋岫和林相沒有半句交流,甚至連余光都未曾相撞,若非4404親耳聽過別院主臥中的密談,恐怕也要和其他人一樣,被蒙在鼓中。
中肯地,它評價,兩只老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