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離開了。”
神職人員推開書房的門,低著頭稟報。他等了片刻,并未聽到許琉灰的回答,只能聽見嘩啦啦的水流聲。
這時,他才偷偷抬起頭望了過去,不出意料地看見許琉灰背對著他在洗手。
銅制的盥洗盆上有著古老繁復的花紋,又藏于層層疊疊的書架背后,神職人員只能從深邃的書房之中窺見那穿著白襯衫的背影的一角。但這抬眼的不敬的一瞥又被神職人員迅速拉回,因為在余光之中,最前方的書桌下,許多只伶仃雕飾的桌椅腳交錯中漫出一片皺巴巴的紅來。
在昏黃的燈光下,神職人員看得并不分明,分辨了許久才發覺那是一席華美的紅色神袍。它就這樣被丟在一邊,隱約可以窺見些深色印記,倒像是抹布一般。
這是不敬的。
他這么想。
可神職人員仍然忍不住盯著那袍子,有些出身,直到一雙頎長的腿闖入視線。他看見那雙腿的主人姿態悠閑,漫不經心地踩在了袍子上,又陡然抬起腿頓住動作。
“知道了。”許琉灰又道“清理下書房,還有我換下來的衣服。”
神職人員點頭,隨后又道“剛剛陳之微女士離開后,我們在走廊里發現了這個。”
許琉灰抬起眉,便看見神職人員從雙手呈上了一把餐刀,那餐刀上已然有些彎折,刀身上有著門鎖的印記。他沒有接,只是掃了一眼,道“喀左爾呢”
神職人員收回餐刀,道“喀左爾主教在會客室內等著您。”
許琉灰點頭,往外走,只是走了幾步卻又笑起來,“餐刀放到書桌上吧,還有,過陣子安排下智能門鎖吧。”
他想了想,又道“算了,這樣也不錯。”
許琉灰笑了下,想起來她背對著自己鎖門居然只是為了將餐刀別上去,竟覺得有些可愛。她還小,總有些歪念頭也正常,堵不如疏,順著更好些。畢竟他之前和幾名知名教育專家交流時,他們都是十分贊同他的觀點的,至于不贊同的部分,他認為不是那么重要。
他與幾名隨從一路走過長廊,經過餐廳時,傭人們才剛準備收拾。
許琉灰佇立了許久,盯著陳之微原本坐著的席位看了會兒,又發覺她餐盤中剩的飯菜還有不少。他心中又生出了不贊同來,可更多的,反而是一些愧疚與怨懟。
他最近實在是太忙了,纏人的事情太多了,礙眼的人也太煩了。
不然的話,許琉灰覺得他可以盯著她,哄著她,讓她全部都吃干凈。她這陣子沒有他在身邊照顧,那些小毛病全冒出來了,長不好身體可不行。
許琉灰有些想念他們同住的日子了,她滿心的警惕,卻不得不依賴著他,簡直是剛剛學步的孩童似的。純然的,可愛的,空白的,他的孩子。可這樣的孩子尚且還在蹣跚,如今竟要自己一人去飛了,他怎么放得下。
當走出長廊,前往議事廳的會客室時,許琉灰感覺自己今夜想起她太多次了,明
明她才剛離開。可是如果讓他不想,他又有些做不到,她是他唯一的孩子,很難不掛在心上。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他還得關懷另一個孩子,一個他不那么喜歡的孩子。
無論是從教會的角度,老師的角度,還是翼世唯二遺留下來的血脈的角度,他都得來這一趟。
會客室的門被打開,橘調的燈光映照在喀左爾的衣袍上,竟使得他身上如夜中的火焰一般靜謐燃燒。他平靜地坐在會議桌旁,被紅袍與燈光共同渲染的白發也顯出光怪陸離的暖色光澤來,粉紅的眼睛,白皙得幾乎可以看見青色血管脈絡的肌膚,漂亮的面容這些前人亂倫導致的基因病癥狀讓他看起來如繪卷的身神子似的,神圣之中平添幾分邪性來。
許琉灰微笑,眼神之中盡是溫柔,鏈條眼鏡下的面容如春風拂面。
他用著慈愛的語氣道“我聽說,你剛剛受到了一些驚嚇,甚至撞到了幾個護衛”
喀左爾的手緊緊攥著袍子,眼睛有些紅,卻教人分不清是他本來如此還是情緒起伏。他抿了下沒有血色的唇,話音平靜道“老師,我只是擔心你會出問題。”
許琉灰拉開了椅子,坐在他身邊,手臂撫上他的后背。
他露出了標準的聆聽與安慰的神情,“慢慢說,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