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縣令也是猶豫了很久。
第一次松動,是在發現了自己開始衰老以后。
他開始悄悄騙一些將死之人往雪山里去。
那些人有的是真的被他騙了,有的其實沒有,縣令知道,他們是想報答他的幫助。
而即使是這個時候,他也并沒有解開魘蛟的封印,只是給它搞點魔尸,讓它魂力穩固,而對方也信守承諾,讓他勉強能運
動一些稀薄的靈力,
布置點曾經揮揮手就能布上一片的簡單法陣。
第二次松動,
便是前幾日,于錦幾人進入縣城。
憑什么呢他為仙盟征戰百年,落得個下場凄慘,這些一事無成的后生卻能瀟灑自在,甚至還能有閑心采花。
惡念一旦升起,就再也無力挽回。
“一派胡言”
綁住他的一個仙盟修士冷聲開口“且不說仙盟向來獎罰分明,從來不苛待參與過伏魔的英雄,魔物入侵平民村落,仙盟怎么可能明明收到傳訊見死不救”
但是話音剛落,旁邊的同伴突然踩了他一下,叫他別說了。
修士不解,憤怒地瞪了同伴一眼,卻聽那人壓低了音量,蚊蠅般用氣音罵道“閉嘴,他以前是個半魔”
聞言,修士先是一愣,臉色青白紅黑變幻一通,最后像個鋸了嘴的葫蘆,半晌一聲不吭。
因為聲音極小,這話除了他倆和徐縣令沒人聽見,其余人都有些茫然地看著三人。
隨后,縣令忽然笑了。
他笑了很久,笑容很大。一開始是無聲的,帶著嘶啞,后來聲音越來越大,嘲弄、瘋狂、歇斯底里。
“是啊,為什么呢”
“你們抹消了我的一切功勞和戰績,將我發配到這里,又放任魔物讓我修為全失,為什么呢”
“是怕我們這些人活著,你們掌控不了,是不是”
“英雄哈。”
“我征戰百年”他突然一聲暴喝,這一刻,這個慈眉善目,身材走樣的中年人鏗鏘有力,氣勢如虹。
“到頭來,居然連我的名字都沒人記得。”
大堂一片安靜,墻壁上,“明鏡高懸”四個大字高高掛起,像是一種無聲的諷刺。
玄裕宗的人沒有聽到那聲半魔,不明所以,面面相覷,仙盟的兩個修士則吶吶地一聲不吭,不敢再多言一句。
“我記得你。”
一片安靜中,誰也沒有想到,居然是一直沉默著的奚陵低聲開口。
他看著徐縣令,純黑的眼睛中隱約帶了些憐憫。
他也是剛剛反反復復盯著徐縣令的臉,才依稀地回憶起來。
只是記憶中的對方并不是現在這副模樣。
“徐弘業,對嗎”
隱約間,眼前這個胖胖的縣令大人和一個清瘦內向,同女修說話會因為害羞而微微臉紅的年輕男子重疊在了一起。
多少年沒有聽過的名字。
喉頭啞然一哽,徐弘業愣愣看著奚陵,驀地,毫無征兆地落下了眼淚。
“您終于想起我了”
哽咽著開口,縣令忽然推開了兩個仙盟修士,直直沖出,撲騰跪到了奚陵面前。
奚陵目光一頓,到底是沒有躲開,受了對方的一拜。
當年仙盟為了培養默契,曾把修士分了數個小隊,由仙君以上級別的修士率領。
奚陵略有不同,他太強了,除了剛踏入戰場的前十年,之后的時間里,仙君也都歸他管。
如果殘碎的記憶沒有騙他,徐弘業,應當是他手下的人。
“我害人無數,仙尊。”
徐弘業淚流滿面,重重磕下了腦袋“我給您丟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