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白桁意識到這一點。
人來人往的街道依舊熱鬧而繁華,他卻一動不動,在人群的中央佇立了許久。棱角分明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可那雙異于常人的眼底,卻分明閃過了一瞬間的無力與失落。
旋即,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跑向了附近的河流。
這里稍微偏上一點,不過零零散散的,還是有那么點路人,他們都有些好奇地側目,看著突然這位飛奔起來的黑衣男人。
白桁理也沒理,沿著河道一路疾行,終于,在一棵大樹下看到了抱著樹的奚陵。
懸起來的心可算落了下去,白桁松了口氣,先平復了一下呼吸,才慢慢地走了過去。
提出要來這條路上吃飯時,他其實是有那么點私心在的。
這里有一些他和奚陵的回憶,白桁一直想再來看上一眼。
奚陵應該也是想來的,離開泠霜縣那天早上,他去叫奚陵起床的時候,有看見他在一張沾了血跡的紙上寫寫畫畫。
紙上字很多,一條一條羅列著,密密麻麻,也不知道寫了點什么。
秉持著非禮勿視的原則,白桁很快就將目光移開,但還是不小心瞥到了其中的一點。
隱隱約約的,好像是昌宏大道。
于是試探性的,在弟子們糾結去哪家飯館時,白桁提了下這個地點。
果不其然,一聽到這個名字,原本不太想來的奚陵便沒再抗拒。
“還以為你沒想起來呢。”白桁說著,也上前摸了摸樹干,想到了什么似的,眼中的溫柔壓抑不住。
“都長這么大一棵了。”
其實也不是什么多特別的記憶。
那一年奚陵才十五歲,原本黝黑的皮膚徹底不見,容貌比之幼年幾乎是翻天覆地變了個樣,明明臉上還帶著沒張開的稚氣,冷冷淡淡站在那里,就已經好看得讓
人挪不開眼睛。
不過這時的他還殘留著幼時的陰影,
對誰都充滿了防備心,
陌生人只要靠近,就會遭到奚陵的冷眼攻擊,在周圍形成了一片真空區域。
但是,白修亦是特殊的。
那天白修亦剛剛伏魔歸來,正準備將收集到的魔晶送去仙盟,沒想到竟會在永綏城看到奚陵的身影。
他眉毛一皺,剛要興師問罪是誰把人給帶來的,就見到原本小刺猬般誰說話都不搭理的少年忽然站起了身,啪嗒啪嗒跑了過來,用還帶了點稚嫩的少年音脆生生喊他“大師兄”
看他時的眼睛亮晶晶的,因為比白修亦矮了一頭都還有多的緣故,只能高高地仰起頭,眼中滿滿的信任與依賴顯得那樣清晰,沒有半點對待別人時的生人勿近。
大概沒有人能不喜歡自己是某個人的例外,眾星捧月如白修亦也是一樣,見狀什么脾氣都沒有了,只覺得此時此刻,不管奚陵開口說什么,他恐怕都會答應。
但是奚陵說“我想跟你一起去伏魔。”
白修亦眼睛里剛染上的一點笑意瞬間消散,他想也沒想,道“不行。”
頓了頓,又委婉了一下“你還小,伏魔也太危險了。”
不僅僅是這個原因。
奚陵當初被制成半魔培養時吃了那么多苦頭,他知道他對仙盟一直都是很排斥,因而白修亦,乃至整個玄陽門,都從來沒想過要讓奚陵上戰場,去給仙盟賣命。
況且仙盟還有那么一部分腦子進水的蠢貨在,萬一奚陵半魔的身份暴露,現在還好,時間久了以后,他擔心會有人別有用心。
其實他隱隱約約猜到了奚陵突然這樣說的原因,但還是問了一句“為什么想去伏魔”
白修亦很少對奚陵這樣嚴肅,見狀,奚陵沒有回答,卻垂著頭,摸了把白桁垂在一旁的胳膊。
純黑的衣物外表看不出任何異樣,但奚陵這么一摸,果不其然摸了滿手的鮮血。
奚陵繃著臉,嘴巴抿得很緊“你又受傷了。”
說著,他抬起頭,直直盯著白修亦的眼睛。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這是場無聲的對峙。最后,是白修亦選擇了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