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扶蘇虛弱地躺在床榻上,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他雖年過半百,看上去卻依然風姿卓絕,似乎還在而立之年。
榻前跪了一地的人,公子、百官、醫者、內侍,無人敢發一言。
遲暮的天子也是天子,威嚴萬千。在座眾人皆為帝王心腹,早就見識過他的手腕,深知這位陛下遠沒有表面上那么溫和。
跪在最前方的太子橋松1大約是眾人之中神態最自然的,他并不懼怕父親,眼里是真切的哀傷。
因為生病,扶蘇最近越發清瘦了。他蒼白的手輕輕落在橋松頭頂,輕柔地撫了撫。
三十歲的橋松看著比父親還更顯老一些,這一幕讓人瞧著有些滑稽。
扶蘇聲音很輕,卻擲地有聲
“這大秦的天下,就交給你了。”
說完,他闔上了雙眼。
“父親”
在長子的悲痛中,扶蘇感覺渾身一輕,仿佛脫離了什么桎梏,靈魂得到了自由。然而這種錯覺只有一瞬,下一瞬,他又重新感覺到了沉重。
扶蘇下意識抬手想揉一揉太陽穴,卻發現手臂比往常更有力氣,不像之前染病時那么乏力。
耳邊同時響起了稚童撕心裂肺的啼哭
“父親”
嚎得仿佛他父親下一刻就要死了那般。
想到這里,扶蘇抬起的手一頓,緩緩放了回去。
可不是要死了嗎自己確實沒幾天好活了。
扶蘇微微嘆了口氣,他原以為自己之前昏厥過去就會直接死去。不成想還能回光返照一次,聽見幼子的哭聲。
只是不知耳邊正嚎哭著的是哪位公子,他怕是病得有些糊涂了,竟分辨不出自己兒子的聲音。
不過聽這個嗓音的年齡,孩子應該不到五歲,他怎么不記得自己有這么小的兒子
果然還是病到影響腦子了吧。
耳邊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吵得扶蘇有些腦仁疼。他正要睜開眼哄一哄,叫孩子別哭了,
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匆匆進入內殿。緊接著,又有一連串的腳步聲緊隨其后,應當是先前那人的隨從。
為首之人直直地走到榻旁坐下,小心翼翼地伸手觸碰了一下扶蘇的額頭。發覺并不燙手這才放心了些,但神情依然不大愉悅。
他一身黑色繡玄鳥常服,開口時不怒自威,滿是君王威嚴
“大公子如何了”
醫官戰戰兢兢應答
“公子身上并無病癥,只是最近茶飯不思,身體略有些虛弱了。”
君王眉頭一皺,覺得醫官在糊弄自己
“只是幾日的茶飯不思,便能虛弱到直接暈厥過去”
醫官膽都要嚇飛了,可他不敢為自己辯駁。
天知道公子扶蘇為何會好端端突然暈厥,他是一點沒瞧出來,甚至連那茶飯不思導致體虛的托詞都是他絞盡腦汁編出來的。
實際上,大公子身子骨硬朗得很,比他個當醫官的都要健康畢竟大公子他勤于習武啊
榻上的扶蘇卻是心神一震,倏地睜開了雙眼。旁的聲音他或許辨認不出,但父親的聲音,他不可能認錯。
二十年了,自父親駕崩已然過去了二十年,沒成想自己在死前還能再見父親一面。
或許,這里其實是死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