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目光眷戀地看著父親,久久挪不開眼。四周的眾人都低眉斂目地裝鵪鶉,竟是沒有一人發現扶蘇已經蘇醒。
直到秦王政發完一通火,回頭再觀察兒子臉色時,才發現人已經醒了。只是這孩子雖然看著清醒了,眼神卻有些發直,不像是無礙的樣子。
秦王政見狀越發惱怒了,語氣里充滿了恨鐵不成鋼
“我不過是叫你閉門思過幾日,你就將自己折騰成這樣,以為我會心疼你嗎”
愛之深責之切,一著急連“寡人”的自稱都丟了。
扶蘇沒顧得上仔細分辨父親說了什么,只聽出了對方滿滿的關心。他心下一暖,習慣性地施展起自己自小練就的撒嬌大法。
只見他伸手輕輕拽了拽父親的衣袖,放輕了聲音,做出一副虛弱姿態
“扶蘇錯了,父親不要生氣好不好”
秦王政當場愣住。
他這個長子,雖被他寄予厚望,但除了小時候還有些乖順伶俐,越是長大就越叫人頭疼。不知從哪兒學來了一副倔脾氣,能梗著脖子和父親叫囂,半點不肯服軟。
像是現在這樣柔弱可憐的撒嬌示弱,那是從來沒有的。
秦王政心頭一軟,但他堂堂秦王,怎能因為兒子示弱就原諒對方的冒犯面子往哪兒擱
是以秦王政哼了一聲,將袖子從扶蘇手里抽了出去,倏地站起身來,像來時那般匆匆又走了。
離開前只倉促地丟下一句
“既然沒事,那就好好養身體,不許再生病了”
扶蘇看著父親略有些狼狽的背影,覺得有些好笑。果然還是他熟悉的父親,那么容易害羞。
隨從宦官們也跟著離去了,沒有人敢對王上的去留置喙。哪怕王上此刻看著實在是有些像落荒而逃,他們也絕不敢表露出來。
不過眾人心里都清楚,之前大公子惹怒王上的事情,至此就翻篇了。
等眾人散去,屋子里只剩下醫官和開頭嚎哭的孩子。扶蘇險些忘記了那個孩子的存在,可他定睛細看,仍是沒看出來這是他的第幾子。
醫官默默地開了一貼藥,請示過扶蘇后下去煎藥了。扶蘇則伸手捏了捏小孩嬰兒肥的臉頰,心里不住思索他到底是誰。
自己的兒子不多,幼年夭折的更少,按理來說應該很好排除的。但扶蘇左思右想,愣是想不起來自己有夭折過一個三歲左右的兒子。
小公孫被他捏得口水都要兜不住了,很努力才把口水吸溜了回去。
他含含糊糊地開口
“父親,不要捏窩臉啦橋松的臉要被捏腫啦”
扶蘇的手一頓,像是遭受了晴天霹靂一般。他猝然收回手,仔細打量起來。
這是一雙還有薄繭的手,年輕力壯,像極了他還在做公子時,有空閑每日練武。
而等到他登基為帝,大秦繁忙的政務壓下來,他已經很久沒有碰過弓箭和韁繩了,手上的繭子自然也因養尊處優而慢慢消失。
再想到之前看見的年輕版父親,扶蘇心里緩緩有了些明悟。
恐怕,他不是死了,而是回到了過去。
幾乎就在扶蘇想通這一點的瞬間,腦海中龐雜的記憶猛地沖出牢籠。眼前各種畫面不斷閃爍,叫人額角抽痛。
怕嚇著孩子,扶蘇擺了擺手,強撐著讓幼年的橋松先回去休息,不必守在自己跟前。
小幼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因為年紀小,倒是沒察覺出什么異常。
扶蘇陷入了淺眠,他在夢中將這具身體近幾年的經歷都看了個遍。再遠一些的,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也只有近幾年才比較清晰。
那些模糊的記憶與扶蘇印象中的大差不差,都是年少時就得到父親的看重,被重點培養。身邊無論是玩伴還是老師,統統都是精挑細選的。
可見父親雖然忙于政務,卻沒有忽視過對他的教導。
然而,后面的記憶就開始出現分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