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五指成爪朝前一抓,
硬生生連著血肉將那東西拽了出來。
孟沉霜聽見一連串骨骼斷裂的咔噠聲,手掌中握住的東西被血肉包裹著看不清,只知道是某種硬物。
就在將這東西扯出來的剎那,眼前的尸體像是漏了氣一般開始干癟。
無數色彩各異的煙氣在嘲哳難辨的聲音從尸身中飛散出來,像是亂石驚飛了圍聚在一起的鳥兒。
有的黑色煙氣尖叫著融入怨魂煞之中,有的淡色煙氣飛向陰沉天空消失不見,還有的徑直沖向了謝邙和破碎的明武天王像
尸身轉瞬之間湮滅成灰,只余下一地潔白如雪的衣衫。
這根本不是一具真正的尸體
孟沉霜手中殘破的血肉在此刻也盡皆消逝,露出了掩藏其中的白色方片這是一塊玉化的道骨
那縷從心魔幻境陣眼之軀中飛散的煙氣回到了這里,玉道骨仿佛一面水波倒影,將煙氣照亮,又映入孟沉霜在光下透明如琉璃的青瞳中,一瞬攝住他的目光和神魂。
謝邙輕輕一拂袖,無需靈力劍意,便揮散了這縷惱人但無害的煙氣。
這情狀使他立刻望向孟沉霜,正準備出手劈開怨魂煞救孟沉霜出來,卻見孟沉霜捧著半截道骨,雙目茫然,恍惚地跌跌撞撞靠近明武天王殘破的頭顱。
怨魂煞還在尖叫著盤旋肆虐,在穹廬破碎的高塔中層層疊疊堆砌起巨大的暗黑漩渦,仿佛要把所有靈魂卷入這無盡的盤旋之中。
孟沉霜渾身狼狽不堪,然而手中玉道骨卻散發出瑩瑩亮光,驅散他周身無邊暗夜和喧鬧,照亮了明武天王像橫砸在地上的半邊腦袋。
天王像從膝處被燒毀倒塌,天王頭顱砸碎原本在蓮花座下擺放燈燭的木架,跌落在地,垂落的目光從此長久地注視著孟沉霜與他之間的三具糾纏枯骨。
被大火損毀的兵刃散落在白骨邊,從刀柄上掉落的寶石在塵埃里熠熠生輝。
孟沉霜還在往前走,一腳踏碎白骨,跌倒撞上神像頭顱,可他渾然不覺疼痛,仿佛靈魂飄向了極其遙遠的時空。
黑暗向他侵襲而來,原本被玉道骨驅散的怨魂煞又嘶吼著席卷而至。
謝邙將鹿鳴劍從一串湮滅的怨魂煞中迅速抽出,雙手握住劍柄,劍尖垂直向下,猛然向地面一沖,錚然插進破碎的石板之中。
漫天塵埃激蕩,浩蕩靈氣自鹿鳴劍刃奔涌而去,以謝邙和孟沉霜為圓心,靈力大浪推開怨魂煞,摧枯拉朽,強力清出一片凈空。
他抬眼,不怒而威的雙目死死盯住孟沉霜的身影。
只見孟沉霜青瞳之中,不斷劃過蹁躚光影,似有無數舊事在他眼前快速重演。
顧元鶴原本在和怨魂煞艱難纏斗,此刻突然被鹿鳴劍爆發出來的劍氣靈力吹得身形搖晃衣袍亂卷,不明所以地回頭望向謝邙“你這是在干什么”
怨魂煞在這空檔撲上顧元鶴的臉,他眼疾手快地把怨魂煞從自己口鼻上扯下來
一劍格殺,但他這幾日在幻境中神魂受損,已經只能勉力支撐,這時在怨魂煞的趁勢圍攻中唰地跌落在地。
不問劍立起,顧元鶴單膝半跪,勉強用劍支撐起自己的身形,捂著胸噴出一口血,質問保護著孟沉霜的謝邙“你要做什么那是魔燃犀不是孟沉霜他死了很多年了,幻境已經結束了”
顧元鶴的話音落下,謝邙向他轉過了頭,他以狂怒劍意靈力逼退怨魂煞,亮光洞徹孟沉霜周身,可他自己的面容卻隱在陰影之中,冷硬深刻。
顧元鶴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脊骨發涼地感覺到那雙漆黑如潭的眼睛穿過雪白飄拂的發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帶著某種威脅,又似乎滲出幾分冰冷的哂笑,像是看穿了顧元鶴的魂魄,在說,原來你也在心魔幻境里看見了孟沉霜。
顧元鶴心臟狂跳,喉頭又要嘔出一口血來。
但謝邙在這一刻收回了壓迫性的注視,說道“那玉道骨映出了沉城中冤魂的氣息,他拿到附著在死者尸骨上的冤魂記憶了,有辦法破怨魂煞殺陣。”
“你知道剛才的孟沉霜是什么東西等等”顧元鶴強行把血咽了回去,滿口鐵銹味道“你確定魔燃犀是在破陣,而不是打算拉著我們同歸于盡”
“玉道骨映照出來的幻身,有賊子把它從寒川洞盜走,拋在此處,如今毀了便罷了。至于魔君燃犀如果他想殺我們,不會等到現在。”謝邙的語調越來越沉,到最后幾乎像是從聲帶間研磨出來一般,
“你最好指望,他這一回,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