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神作為一個單機游戲,孟沉霜每次下線上線時,游戲中的時間都是緊密接續的,毫無中斷,即使是彈出了綠色防護,孟沉霜也并非是被強制登出了,他的意識仍能覺察到時間的流逝和自己大致在被謝邙做什么。
所以他不應該有記憶的缺失,但現在,他怎么也找不到攬山堂殺人之日的記憶。
比起有誰假扮渡劫期浮萍劍主去殺人,孟沉霜更傾向于自己的確殺了人,卻忘記了起因經過結果。
他不是殺人狂魔,如果他真的做下了這一切,一定有什么原因,讓他不得不這么做。
顧元鶴看到了經過與結果,卻未必知道起因,如今七十五年過去,浮萍劍主身死,如果不是因為那場心魔幻境,顧元鶴只能默默銘記著這血腥,無法再對一個死人做些什么。
謝邙把孟沉霜的尸身據為己有,就連鞭尸都沒有他的份。
現在如果孟沉霜想要扮演浮萍劍主,其實是兵行險著,顧元鶴不想浮萍劍主復生,謝邙對死去道侶的態度又很是詭異。
孟沉霜還準備了另一條路,強行逃離無涯蘭山。
用魔君燃犀的身份逃回魔域,暫時避開關于浮萍劍主的恩怨糾葛,在加上魔君燃犀的血脈之力,孟沉霜足以自保,換得喘息之機。
但孟沉霜之前的傷還沒好全,又在雪席城強行動用魔氣,傷上加傷,恐怕還要再仰仗莫驚春給他治幾天病。
不過雪席城一戰后,系統給他發放了新的獎勵物品和經驗值,他升到了68級,得到一瓶上品療傷靈丹,以及若干靈石。
偷偷服下靈丹后,他能比莫驚春告知謝邙的康復時間更早傷愈,時間差可以制造時機。
但愿謝邙不打算把魔君燃犀提前送往天上都。
孟沉霜長臂一撈,又抓來兩只兔子抱在懷里。
他就這么左擁右抱地躺在床上,望著煙氣般的淡色床幔思索,再次暈暈乎乎地睡了過去。
中途莫驚春來為他換藥喂藥,他短暫地醒了一會兒,緊接著又被過于濃郁的藥力催得困倦。
莫驚春沉默了一會兒,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對這個待他很好,卻也真的騙了他一路的魔頭說“多休息是好事。”
孟沉霜睡得日夜顛倒,最后卻是被熱醒的。
他以為是被子蓋得太厚,迷迷糊糊想把被子掀開,卻只抓到一手柔軟絨毛。
他沒蓋被子。
墮魔肌體燥熱,火爐似的杵在這,但蘭山已是深秋,夜里山風寒涼,瓊巧兔喜歡擠在一起睡,現在又出現了孟沉霜這個熱源,所有兔子都擠到他身邊,將他團團包圍,像是給孟沉霜披了一身兔毛大氅。
孟沉霜心說我是縱橫魔域作惡多端大魔頭,我今天就要為非作歹、大逆無道,把這群兔子全部吵醒,趕去工坊織布染布,不織出十匹布來,明晚不準上床。
他睜開眼,正要將這萬惡不赦的念頭付諸行動,眼角余光卻恍然瞥見漆黑夜色中,一道黯淡身影無聲佇立在他的床榻邊。
垂落一半的紗簾擋住了身影的頭肩,可透出的隱約輪廓卻昭示著來人低垂著頭,目光盡數落在沉睡的孟沉霜身上。
是謝邙。
孟沉霜醒來有一會兒了,可他什么聲音也沒聽見。
對方一定來了很久,卻一直只注視著孟沉霜,緘口不言,如同時間全部暫停在這一刻。
一種驟然間的惘然瞬間爆發,在孟沉霜渾身攀爬蔓延,他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瞬凍成了冰,全部停止流動。
隱幽的耳鳴在他的大腦中嗡嗡作響。
夜風從窗欞間送來,帶著蘭草清氣,拂動床邊輕薄的紗簾,讓落在上面的謝邙的影子也隨之晃動。
這才讓孟沉霜有幾分時間還在繼續流動的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