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蘭山花窗下的這一夜里,孟沉霜見謝邙嘗了酒又收了禮物,十足感到自己這一路辛苦沒有白費,眉眼彎彎,心中暢快地喝下幾碗竹實醴醪,拉著謝邙說要比劍。
他有些醉了,兩手一起抓著謝邙的右手,大拇指按在謝邙的掌心里,溫熱有力,自己卻幾乎支撐不住,腦袋側倒在桌上,枕住手臂,霧氣般迷離的桃花眼朝上望著對面的人。
烏發松松散散,幾縷發絲垂落下來,略微擋住他的眼睫。
謝邙發現孟沉霜似乎不喜歡將長發用簪釵挽起再帶冠,只是用一截發帶,隨意將上半長發系起,其余則披在身后,隨風而動。
不知什么原因,也不知哪來的膽量,謝邙忽然向孟沉霜伸出空著的左手,將那幾縷發絲撥到耳后。
月光攜著樹影潑灑在孟沉霜分明的側臉上,如一片玉,他的眼珠隨著謝邙手上的動作轉動,眼睫投落的陰影在這時像是蝶翼輕顫了兩下。
謝邙的心被一掃,輕輕發癢。
清輝如水,淡淡靛藍,光亮并不清晰,照不出孟沉霜臉上酒色紅暈,只有眼中水霧朦朧透出些許醉意。
謝邙很清楚地知道,這雙眼睛此刻正看著自己,只看著自己。
像是一泓春水,落滿花瓣后,釀出誘人醉意,朝著水面回望自己身影的人,皆會忘記前路朝向何方。
他好像只活在孟沉霜的眼睛里,再也聽不見肋骨間雷鳴
般的心跳。
大概是由于這個緣故,
,
又是用了什么因擔心孟沉霜醉得太狠而留了手的劍招,謝邙一概忘卻了。
只記得他們是在無涯蘭山山頂上,一片照夜蘭花田里比的劍,劍氣狂掃,花葉翻飛滿天,田中一片狼藉。
最后一定是孟沉霜勝了。
他喝得太快又喝得太多,到這時早就醉得不省人事,連手里的劍都拿不穩,軟綿綿地一劍送出,對上謝邙的無名劍,險些被震飛。
謝邙當即松了手中劍,浮萍劍輕易挑開無名劍后,也從孟沉霜手中脫手而出,一同砸進山崖間。
風卷香蘭,春山如笑,孟沉霜昏沉沉地倒進了謝邙懷里,把他一起壓進滿山自在飛花之中。
他枕藉于謝邙襟袖中,醉去一整夜,第一天一早,謝邙下到半山去取件新衣的空隙里,孟沉霜卻又不見了蹤影。
于是,東方既白時,謝邙在山頭默默站了會兒,垂下眼簾,開始收整滿山亂草。
直到后來,謝邙才隱約從顧元松與孟沉霜的對話里,得知孟沉霜如何看待無涯蘭山上的那一夜。
兩人在屋中談話,謝邙站在檐下,聽不大真切。
隱隱是孟沉霜在說“你說我與無涯仙尊的比試他”
不知為何,孟沉霜的聲音頓了頓,似是在斟酌,而后輕嘆一聲,叫謝邙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自然是不差的。”
但緊接著又聽他道“不過,心不誠。”
謝邙剛松開的氣又緊緊僵住。
顧元松磁性的聲音透出墻壁“怎么說”
孟沉霜“他不愿意對我出劍。”
“”
屋子里,顧元松忽然沒說話了,只聽得孟沉霜自顧自地輕笑一聲“以后還有機會,總能逼他出劍。”
過了一會兒,顧元松出來時,看見謝邙竟在屋外。
他神色難言,停步無言看了謝邙好一會兒,方才向他一抱拳“仙尊。”
謝邙微微一笑,還禮道“顧道友,別來無恙。”
顧元松抿緊唇不言語,點點頭后,快步走了。
今日的孤鶩城沒有下雪,但天色仍是灰蒙蒙的,大概是前些日子里的焚火煙塵還未散去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