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練沙正在廣玉蘭樹下挨個清洗摘下來的竹實。
竹實外皮深綠,約有拳頭大小,大體圓潤,尾部有一條突出的短須。
旁邊還放著幾壇提前釀好的醴泉靈谷醇酒。
裴練沙洗兩顆竹實,吃一顆,存一顆,再喝一口甘甜醇酒,忙活半天,沒存下多少材料。
孟沉霜與謝邙提著個酒壇走過去,三只貓兒們好奇的跑過來,用爪子刨這晃晃悠悠的壇子。
裴練沙隨便一瞥,發現這不是自己送的竹實醴醪,他的目光便挪不開來,一直幽幽注視著二人,直到孟沉霜當真把酒壇放在他面前,還摸出三只碗來,儼然是要請他喝酒了
這是第一次有人在杜康君面前拿出別的酒
裴練沙怒瞪雙眉,卻見孟沉霜笑著在對面坐下了。
“這什么”
“竹實醴醪。”
裴練沙皺眉看了半天“不,不對,我沒用過這樣的壇子,你這個壇子封口蠟都沒開,肯定也不是后灌進去的酒。”
孟沉霜“聽說杜康君的酒方是從古書上找來的”
裴練沙點頭“竹實醴醪絕跡多年,我在裴家藏書里反倒舊籍,才得復原,沒有任何外人看過那書。”
“書也是人寫的,”孟沉霜開啟壇封,倒了三碗,水聲嘩啦,一陣馥郁酒香隨之蕩漾而出,“是古人古酒更真,還是古方今酒更真”
孟沉霜與謝邙碰了碰杯,飲下美酒。
裴練沙看得意動,思量半晌,也端起酒碗嘗了嘗。
酒液濃郁順暢,芳香如蜜,其中藏著的靈力一瞬沿著順著喉管涌入經脈。
裴練沙向來疲懶頹廢的眼睛登時睜大了。
說來裴練沙年紀也不算大,可意志消沉、蓬頭亂發時看著像個老頭子,此刻張大雙眼,臉上發光,忽然又有了青年人的模樣。
“這,這”他指著酒盞驚道,“我沒嘗過真正的竹實醴醪,可這酒、這酒不錯。”
“這就是真正的竹實醴醪。”孟沉霜又給他倒了一碗,“早年從朱雀大墓里挖出來的,保真。”
“朱雀大墓”裴練沙看了他們一眼,“是西極沙海迷津里那個朱雀大墓”
“世上難道有另一個朱雀大墓”
裴練沙思索片刻,低頭笑一聲“沒有,那是世上最后一只朱雀了。”
孟沉霜“西極沒了朱雀,桐都還有鳳凰。”
“假的。”裴練沙說,“世上最后一只鳳凰七百年前也死了。”
謝邙“天上都第一任首尊鳳雪生”
“是他。一只雄鳳凰生不了蛋,更何況他和文帝裴桓合籍成親,連半血鳳凰都生不了,如今桐都城中的小鳳凰們都只是他死后翎羽所化,平日里靠靈桐花的靈力成活,開不了靈智,也不能誕育后代,用來睹物思人罷了。”
說至此處,裴練沙忽想到了什么,促狹一笑“你們昨晚上在外面逛,看見召鳳禮了沒”
“嗯,很是華美。”謝邙道。
“他們是不是說,文帝一簫一劍,神姿高逸,引得鳳凰傾心”
“的確如此。”
“別被他們騙了,真事可不是這樣的。”裴練沙道,“我看過翻酒方的時候看過舊籍,上面寫的故事可不一樣,大約是后人覺得那不符合老祖崇高的形象,各自添油加醋,才變成現在這般。你們想聽聽嗎若是想聽,再給我倒一碗酒,就當是你們聽我說書給的賞錢了。”
山中夏夜微涼,此去蓬山之下的白玉都城依然燈火輝煌,人頭攢動,仿佛流動的長河。
三人坐在廣玉蘭樹碧綠的闊葉之下,不談現世,只揀舊史往事佐酒。
總有人尋裴練沙賣酒,卻沒幾個人真坐下來陪他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