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死了,變成鬼了,變成小娃娃了。”
男人輕撫著玩偶的腦袋,“爸爸在這,還記不記得爸爸”
“我還記得你在電話里,哭著鬧著要玩具恐龍,要會噴火會叫的霸王龍。別的小朋友都有,你也想要。”
“媽媽去好幾家超市,都沒買到會噴火的恐龍。爸爸學習網購,在網上找到你想要的恐龍。我和媽媽買了好幾個,有霸王龍、三角龍、翼龍。別的小朋友有的,我們的乖寶寶也要有。”
“恐龍還沒送到工地,歲歲就不見了。”
“我們找啊找啊,找了很久。明明警察、偵探、村子里和工地里的人,都在幫忙找,可就是找不到。”
看著玩偶,男人陷入回憶。
“有人勸我們,不要再找了,日子還要過下去。他們說你是小男孩,八成被賣到哪個山溝溝里,做了別人的兒子。說你會在養父母的疼愛中長大,會一輩子平平安安。”
“可爸爸媽媽怕他們有了親生孩子,就不要買來的歲歲。怕他們對你不好會打你,也怕他們不給你上學,不讓你吃飽。”
岑笙知道男人為什么要說這些。
警方的資料里,有一張現場照片。
歲歲沾著身上的血,在地下室的墻壁上,寫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沒有人喜歡o,不應gai出生,o是沒人要的小hai
歲歲被拐走時只有四歲,其他關在這的大孩子教他,他才學會寫一些字。
男人多半看見了那張圖片。
他腦子不清醒,卻還記得那行血字。
他在不斷解釋。絞盡腦汁讓玩偶相信,他們都很愛它。
“我們實在沒辦法,就去應南寺拜菩薩。磕長頭,磕了一路,磕的腦袋都出了血。都說應南寺最靈驗,我、媽媽和爺爺奶奶,我們這么多人這么虔誠,為什么這回就不靈了呢”
“警察求過了,菩薩也求過了。為什么就不顯靈,我不明白,為什么就不靈了”
玩偶怔怔地望著他,聽得很認真。
男人說話時,余光一直警惕地盯著岑笙。
知道他就算精神失常,也不會傷害歲歲。岑笙索性將
玩偶,放在他的掌心里。
這回歲歲沒有往后縮。
回頭看了一眼,確定岑笙和容冶沒有丟下它離開。玩偶伸出小手,對著男人抓了抓。
精神病人身體來回搖晃,神經質地傻笑起來。挑了最細最短的小拇指,將指尖放在玩偶面前。
歲歲歪頭看了他許久,輕輕親了親他的指尖。
用沒人能聽見的聲音,叫了一聲,爸爸,你找到我了。
男人忽然開始嚎啕大哭,“我的孩子,我的歲歲啊”
“老婆兒子找到了。你不是一直揣著那些恐龍么,快給兒子拿過來”
他在冰冷的病房里,沖著空氣大喊大叫,一會喊老婆一會喊爸媽。
就好像找到孩子后,他失去的家人,也一并回來了。
攔住想要進來的小護士,岑笙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將好運硬幣留在屋里,拉著容冶悄無聲息地退出房間。
“心情不好”
容冶俯下身,輕揉著岑笙的眉心,“你還是這樣,我以為你當偵探久了,多少會麻木一些。”
“還說我,你情緒不也很低落。世間的苦難各有不同,我就算做十年、二十年,做一輩子的偵探,也是看不完的。”
岑笙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擺弄著手中的紙恐龍。
容冶沉吟半晌,“歲歲從小就喜歡恐龍怪不得我疊了那么多動物,它只想學疊恐龍。”
岑笙沒吭聲。
容冶微微蹙眉,“小笙,你在想什么。”
“逼迫兒童賣淫的那家人,判了死刑,還沒執行。那幾個人販子,是無期。”
岑笙低垂著頭,聲音飄忽,像是在夢囈。
“哥,我覺得這樣不公平。無論死刑還是無期,都太輕了。我們一點點把他們折磨死,好不好”
兩人相處五年,岑笙在見過受害者的苦難后,經常升起這類念頭。
但他之前將所有殺意,都藏在包容溫暖的笑容之下。這是他第一次,在容冶面前說出這種話。
容冶直覺不妙。
他捧著岑笙的臉頰,想和他好好聊聊。可在愛人抬頭的瞬間,他看見一雙漆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