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
桑公公站直了身,條件反射想要行禮,剛開口便意識到什么似的立刻閉上了嘴。
動作幅度大到差點將舌頭咬掉一截。
樓船內未開窗,晨光被絲絹制成的窗欞濾得極柔。
彩繪木屏、盤螭銅燈皆被籠在蒙蒙光亮之下。
一時間似夢非幻。
可是天子身上的氣勢,卻未被削去半分。
應長川垂眸的那一瞬,桑公公立刻低頭屏住呼吸,端著木盆的手都不由輕輕顫抖。
同時忍不住朝一旁的榻瞄去。
晨光照亮了衿被上的暗紋,生出一陣柔光。
這分明是陛下的衿被
桑公公深吸一口氣,意識到什么的他立刻躬身彎腰,雙手捧起木盆放至架上
再硬著頭皮把擺在漆盤上的盥洗用具放置指定地點。
末了立刻噤著聲退了出去,重新將艙門闔上。
在原地緩了幾秒后,方才一點點緩過神來。
他朝走廊上的內侍官使了一個眼色壓低,顫抖著聲音說“走,不用在這里守著了。”
并趕在眾人說“是”之前先抬起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語畢便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帶著人離開了此層。
下樓后,桑公公終是沒有忍住,咬著牙“啪”一聲朝自己面頰上扇了一巴掌。
他的動作將內侍官們嚇了一大跳“桑公公”
“公公,您這是怎么了”
“可是御前出了什么差錯”
桑公公沒搭理他們,只顧咬著牙悶頭往前走。
過了半晌,他終于忍不住低聲“我今日怎么這么沒眼力見呢”
桑公公這輩子從未像此刻一般后悔過。
沒眼力見的桑公公走后,更沒眼力見的江玉珣也終于有了些清醒的意識。
他不自覺地用臉頰蹭了蹭衿被。
接著朝內縮去,將自己悶在了被窩,只剩下鼻子還露在外面。
這一切均落在了天子眼里。
霜降早過,小雪將至。
南地空氣都透著滲骨的寒意。
江玉珣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現在幾點了
江玉珣下意識又往被窩縮了一縮,想要再賴會床。
然而空氣中的寒意卻似小鉤,順著鼻腔于頃刻間把他的神智鉤了回來。
浪花朝船撲打過來,伴著“嘩啦”一聲巨響,被窩里的人終于猛地一下睜開了眼睛。
要命,我好像還在樓船上
江玉珣的呼吸一滯,他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指,用盡全部勇氣在眼前撩開一條小縫看了出去。
樓窗內的光線并不明亮。
但是對適應了黑暗的江玉珣而言,卻有一些刺眼。
他不由瞇起了眼睛,順著隔門的
窄縫向內看去。
幾秒后,總算看清
身著玄衣的天子早已洗漱更衣完畢,在內艙翻閱起了奏報。
江玉珣瞬間清醒過來,心臟也在這一刻跳到了嗓子眼。
我怎么又睡過頭了
奇怪,按理來說卯時內侍官就該進來叫我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