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邸有暗牢,但自建成他也不曾去過,今日還是頭一回,崔枕安猜想,許彼時姜芙所下的牢獄應該也與之相差無幾。
再想到當初她曾孤身待在那里等死,而這些全是出于自己之手,崔枕安便覺椎心泣血。
一時羞怒起,兩泣淚珠子又落出眼,正滴在手中的絲線上,浸濕一處,顏色竟變得亮眼些。
那一口咬得不輕,這會兒崔枕安的唇上傷口仍在往外滲血。
探出手指擦掉她臉上的淚,起先她還躲,可在收掌捏了那團絲線后便不躲了。
他就這樣站在高處看著她,隨后慢慢蹲身下來,視線與之平齊,將姜芙的臉一下一下擦得干凈。
“夏末了,湖中荷花開得甚好,我帶你去游湖吧。”他一頓,眸光閃動,“明日就去。”
染了滿手的潮濕,手順勢捏著姜芙的手臂。
突如其來這一句,倒讓姜芙始料未及,但她還是搖搖頭,“我不去。”
已經不稀罕了,在她被丟棄的那一刻起,有關崔枕安的一切她也丟了。
知道姜芙心里有疙瘩,扎在她心上的刀畢竟是自己親手捅的,這件事無法抵賴。
“也好,你什么時候想去了我再陪你。”他溫聲說道。
面前的人沒應。
復而起身,崔枕安坐到她身旁,兩個人肩膀擠在一處。
一見了他人,目珠盯住投在地上的人影,她看著崔枕安的輪廓,免不了又想問鐘元。
窺出她的意圖,未等她開口,崔枕安先道“我方才去見了那個鐘元。”
“從他嘴里知道了一些事情,”話音一頓,“是關于你的。”
當年姜芙曾問過他某年宮宴一事,這又過了兩年,疊在一起便是六年,遠回的記憶被緩緩開啟
若無人提,僅憑他回想的話具體他也記不清是哪年,只隱隱記得是一個夏日,他離了宮宴便來到湖中,見那醉后不知天在水的景致便覺著甚好,于是命人拉了小舟過來,獨自泛舟至湖心荷花開的蓬滿之處納涼。
半睡半醒之中聽到湖心有哭聲傳來,分外擾人。起初以為做夢,細聽才知當真是有人哭泣,過了許久不僅不停反而聲響甚重,他覺著心煩,便劃舟去尋源頭。
湖心荷葉幾乎密不透風之處,一葉小舟被藏的嚴實,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捂著眼哭個不停。
他忍不住問了兩句,借著舟上掛的小燈,崔枕安看清這小姑娘哭得一抽一噎,一雙眼在望向他時卻睜得圓圓的。現如今模樣更是記不清了,當時卻也覺著十分討喜可愛。
將人拉到自己舟上
,再劃著到了岸邊。
做此一舉的前提不過是不堪受擾,誰知無形之中,竟是那一天他被一個傻姑娘牢牢記在心里。
一個一直被旁人欺負輕賤的女孩,偶然一日得了旁人的幫助,她會記得許久,比起鐘元的陰錯陽差,崔枕安來的正當時。
姜芙對他的情便是那時才起,她將這場相遇看得比命重,是她灰暗年歲里的一抹明鮮。
可崔枕安卻不曾將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而今再記起,心頭滋味更是有些哭笑不得,卻尤顯心動,仿若天賜。
一想自己曾被人那般真心的待過,不覺連他的目光也跟著溫軟起來,特別是側頭看向姜芙的時候。
小幾上的燭光一跳一躍,倒不安寧,明明有一肚子的話想同她講,一時全擠在一起倒不知從哪里開頭好。只想把世間所有珍貴的東西全捧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