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沒有想過,為何您當年府里的姬妾皆生不出孩子”
在查這件案子的時候,崔枕安順帶也查了當年暉帝的起居錄,亦知,在自己出生后他的父皇就再不能人道,任憑他府中姬妾再多,也全無用處。
在崔枕安全不顧情面,將事情一件一件掀到底時,暉帝覺著天都塌了。
他不聾不傻,他并非不知,只是不愿深想,也不愿相信。
“都退下。”暉帝原本挺得筆直的身板突然靠到椅上,半身頹然。
僅低語一句,原本跪伏在地的宮人齊齊爬起,悄然退出。
自然,他們先前在殿中所聽到的事是一個字也不敢露出去的。
待眾人走后,殿中僅剩下兩父子。
暉帝沉默許久,眼尾微濕,殿內靜得針落可聞。
就在崔枕安以為他不會再講話的時候,又驟然開言。
“朕本以為,她生氣也只是一時的”舊事重提,往事浮目,暉帝的聲音在空曠的殿中回蕩起來。
“初見你母后那年,她才十六歲,明艷如瑰,笑起來如夏日燦陽”提到此處,暉帝那雙不再黑亮的眸子竟鮮有了神彩,“她聰明,機靈,靈動她哪里都好,唯不喜歡我。”
“可人一旦有了私心,便一發再難收拾,當初明知她有相愛的未婚夫朕亦用了強權硬娶了她。朕知她恨,但心里還存了些僥幸,將能給的都給了她,想著只要時日長久,她便會看到朕的真心。”
“起初她鬧,她哭,可慢慢她便不鬧了”長提一口心中的酸楚,暉帝又吐出一口中濁氣,“后來朕才明白,她為何不鬧了,她不是接受了,只是愈發恨了而已”
暉帝說話聲響不大,卻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扎入崔枕安的心口。
終于意識到,愿來這么些年,他的父皇并非全然被人蒙蔽,他不過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母后贖罪罷了。
可這樣,更讓崔枕安覺著心寒,在他眼中,父皇不似祖父那般疾言殺戮,反而治域靜良,愛民如子,寬和施仁。
這樣一個君主,卻寧可看著臣子被冤,這不是太糊涂了
“所以,當年許定年一案,您是知道真相的”
能做君主之人,哪個是酒囊飯袋,暉帝自小被老北境王夸贊“仁慧”,因而在一眾兒子當中選中了他為北境世子,這樣的人,又怎么能輕易被那些伎倆蒙蔽
何況鄭君誠的手段也并不高明。
“那是她頭一次對朕笑。”暉帝心中又如何不悔恨,當年此事一出,他便下令徹查,也是那時,溫肅第一次主動要與他同眠,第一次對他笑。
明知是陷阱,他也認了。
接下來的所有,一切都在不言中,聽話聽音,崔枕安如何能不知。
他突然很想放聲大笑,笑這愚蠢的一切。
笑他父皇愚笨癡情,笑他母后性烈異常。
“朕,對不住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