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擦了臉又利用緩了一下,姜芙終拿起筷子,“你們吃菜。”
雖不曉得發生了什么,但是顯然,她哭過之后好像是好多了。玉書和小錦仍舊沒敢多嘴,只當無事發生。
告示貼到各城各縣已是多日之后,京城百姓是最早知曉此事的,這件事以極其迅猛的速度不段朝外擴散,沒多久便一片沸然。
那頁告示亦落到了鐘元手里一張,是崔枕安命人送下去的,在拿到這東西的那日,鐘元望著故鄉的方向跪了良久。
壓抑了多年的情緒在此時如數盡放,素來溫聲溫氣的鐘元獨在房中仰天長嘯,沉玉閣樓下看守之人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兒,又聽他在房中不是嚎啕大哭就是放聲大笑,竟像瘋癲了一般。
這口氣,這場冤,已然成了鐘元心里積聚難解的一個死結,他自殘棄姓,離鄉背祖,就是等得這一日,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這一日。
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他被仇恨緊緊掐住咽喉,幾乎被撕碎扯爛,他過往的人生皆搭在這件事上無人能懂他此刻的心情,根本無人能懂
狂笑一陣,嚎啕一陣,整個人如同瘋磨,最后整個人奔出沉玉閣去,也不知怎的整個人身形不穩摔倒在雪地里,亦就勢躺下不起。不比黎陽的雪,京中的雪落下來也站不住,見土便成濕泥,平日整潔爽利的一個人竟就這樣仰躺在泥地里,任憑泥潤濕遍全身。
這是他許嵐灃最瘋的一回,有此一日,當覺得死也值了,不知放任自己如此躺了多久,最后他終起身回房,將那張告示細細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放在銅盆中燃燒,以告慰雙親的在天之靈。
崔枕安被人抬過來時,鐘元面朝北,紅眼涕淚跪在地上,碳盆中是未熄盡的火苗。
又是那熟悉的竹椅聲,這些日子以來,崔枕安幾乎日日都會來此,兩個人不說話,亦不動氣,只是默聲下棋,鐘元執白,崔枕安執黑。
他有預感崔枕安會給許氏翻案,只是沒想竟會這么突然,甚至之前無任何聲息。
椅上之人腿仍舊不良于行,不過是另一只胳膊能稍稍抬起,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鐘元在此,崔枕安也視而不見,只是像平常那樣被人抬到棋桌前,而后眾人退下,房間內又只剩下這兩個人。
滿屋子的煙氣縈繞,有些嗆人,崔枕安手握虛拳擋在唇邊輕咳了兩聲。
鐘元仍跪在銅盆前,目光這才挪到崔枕安的背影上,緩聲說道“我竟不知該不該謝你。”
畢竟當年誅殺他滿門的,是崔枕安的父親,害他的,更是崔枕安的親人,“能做出這樣的事,許你也是頂了天大的難處,你注定也會背上一世的罵名。”
“罵名算得了什么。我從來不是顧念著名聲活著的人。”崔枕安此刻說的輕松,但是事情遠遠不止告示上貼出的那般簡單。
他行此招,是先斬后奏,現如今為了這件事,暉帝被氣病,被硬架了上去,君王信儀也被人非議,朝堂上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有朝臣破口大罵崔枕安弒親沖動,不顧大局,有人還說他不顧父子情份,更不顧圣上顏面,將當年的舊事擺于天下,將圣上氣得病倒。
還有人借了此機會提了崔枕安身疾難愈,雙腿往后怕是難以行走更難擔大任,且別有居心,勸圣上傳位于宗親云云
那話騙騙旁人也就罷了,鐘元明白,遠不可能似他說的這般簡單。
在他背后站直身子,鐘元猶豫良久才問“你到底是為了什么”
連他也不相信,崔枕安這樣的心性,竟能真的孤行一人便將此案翻了。要知,那代價是送上他的母族以名聲,往后若有人犯上做亂,只肖這一個借口便可行事。
畢竟前朝毀于惡名,而北境亦是成于賢聲。
“為了我自己。”竹椅上的人仍嘴硬,若真是為了自己,他大可裝聾作啞,不犯亂事。
一時鐘元無言以對,著實不曉得該講些什么話。他是感激的,感激崔枕安所做的一切。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崔枕安身子微微側了側,用余光看向身后鐘元,“姜芙現在身在黎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