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路燈昏黃的街道上疾馳,不一會兒就開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露天汽車影院。他們之前也來看過幾次,下午和晚上這里會放一些實時上映的影片,到了后半夜就會放一些大屏幕沒有公映過的電影,比如今晚放映的就是她。
這部電影他們兩人早都看過,因為葉漸白對人工智能的題材很感興趣,當時一有資源就拉著她一起看了,在他的房間。
除了記得這是一個人類和人工智能相愛的故事,其他的細節尤雪珍根本不記得了。能回想起來的,是葉漸白起身去拿薯片時擋住了投影儀,熒幕上照出他的影痕,那一瞬他好像是電影里的人,遙遠的,注定不能被觀眾擁有的人。
此時電影還未開場,工作人員揮著熒光棒指引著他們的車停到位,葉漸白熄火,打開天窗,夜晚的鳴蟲聲便像浪潮撲進車廂。
他松開安全帶,頭扭向后座“一起下去買點喝的”
“好。”
她跟著一起下車,環顧四周,稀稀拉拉的也停著兩三輛車。盡頭的集裝箱售賣可樂,這回他們來發現還多了咖啡,由機器人現磨的。
葉漸白一看機器就來勁,興致勃勃要現磨咖啡,機器人緩緩從沉睡狀態啟動,電子屏上瞇瞇眼便成神采奕奕的兩個豆豆眼,用興高采烈的聲音說“能為您泡咖啡真開心”
他接話問小機器人“有多開心”
尤雪珍斜睨他一眼“神經。”
葉漸白回看過來,模仿著機器人的腔調“和你一起看電影真開心”
她頓了頓,輕哼“有多開心”
她本來以為他會模仿自己的那句神經回敬她,結果他取來咖啡,將溫熱的杯璧往她臉上一貼,說“就像有點冷的這個夜晚喝到這杯熱咖啡一樣開心。”
尤雪珍一愣,咖啡已經被他拿開,頰邊的熱意卻還貼著沒走。
她回過神,嫌棄地揚手揮了揮空氣,咕噥“這個機器人還挺有文學素養。”
兩人看完電影時是清晨的五點四十八分,接近冬天的黎明還很遠,整片天幕仍舊籠罩著一股深藍,車內的藍牙音響仍播放著電影,尤雪珍朦朧地聽到,從睡夢中轉醒,意識到已經是尾聲。
醒來的時間很巧妙,就像坐電車總能在快到
站時醒過來一樣,潛意識真是很神奇的東西。
腦子里胡亂閃過這些思緒,鼻子也逐漸蘇醒,聞到了一股煙草玫瑰的香氣。
她這才感覺到身上很沉,似乎蓋了一層外套。
葉漸白的外套。
尤雪珍想睜開眼確認,但身體卻沒有動,仿佛大腦昏昏昏沉沉地更快一步發出指令,想繼續沉浸在這股味道里,胸口蠢蠢欲動。
她輕輕聳了下鼻子,忽而聽到車里傳來來電的震動,嚇了一大跳。
身邊是窸窸窣窣掏口袋的動靜,尤雪珍趕緊將眼睛閉得更緊,一動不動,耳朵卻靜悄悄豎起,聽著葉漸白接通了電話,心不在焉地問“你是”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大,像是在酒吧,震耳欲聾的,夾雜著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你好,是葉漸白師兄嗎我是黃芊茹的舍友,她喝得特別醉,你能不能來接她一下”
“黃芊茹”他哦了一聲,“知道了。我幫你們叫個車。”
電話被奪走,換成了一個醉醺醺的聲音“葉漸白我要你親自來接我”
他語調未變“你的確喝醉了。”
黃芊茹的腔調變得嘶聲力竭“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能說斷就斷難道就是因為我開玩笑說想和你用情侶頭像嗎”
葉漸白很冷靜地說“你都直接上手要換我頭像了,還算玩笑嗎”
黃芊茹噎語,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談朋友為什么不能換情侶頭像根本就是你微信里養了太多條魚吧用情侶頭像阻礙你養魚不是嗎”
她斥責完,葉漸白嘆了口氣。
“我沒有當養殖場主的愛好,每段感情我都是想認真去喜歡一個人,只是感情講究你情我愿,沒意思了就及時止損不好嗎。你如果覺得我在養魚,那你不如就想象自己是一條鯊魚吧。”
電話那頭傳來她胡亂的叫嚷“什么鯊魚,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黃芊茹,你知道鯊魚最有魅力的時候永遠是在海里遨游的時候。”他語調放軟,說出口的話卻讓人難受,“你不用游到我的魚缸里來,應該去更廣闊的大海。”
掛斷電話前,他最后說了一句“對了,我不想換頭像和情頭沒關系。”
說完,電話被他掐斷,很干脆。
尤雪珍不動聲色地翻了個身,將身體背向葉漸白,面對車窗悄無聲息地吐出一口剛才全程屏住的呼吸,剛才泛上來的蠢蠢欲動也在這通電話結束后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