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的氣氛稍顯凝滯,兩位老夫人有心打圓場,但這漫不經心的問題事關戰局和朝政,如那遠在天邊的云彩,只能遠遠看著,卻摸不到半分,實在是插不上話。
張水生見妻子沉默不語,心中倒是明白了幾分,雖然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每月能去商會轉轉,得到消息的途徑多一些,而在這個時代,商人的消息往往是最靈通的,便主動接過了話頭,說道“聽說這次戰事,扶桑蓄謀已久,來勢洶洶,再加上兩國番貿維持了多年,朝廷對扶桑人并未設防,他們打著商隊的旗號入了海州碼頭,趁著夜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火速占領的海州,占據碼頭后扶桑的補給源源不絕,而我朝海州一代,除了海州這個碼頭算是富庶之地,毗鄰的州府并不富庶,地形一馬平川,并無軍事重鎮,再加上我朝已經多年沒有經歷過戰事了,實在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吳蔚和柳翠微雙雙注視著張水生,聽到此處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張水生卻有些緊張以及一絲絲的窘迫,因為這些話可不是他說的,真正說這席話的人是商會的會長,當時正值朝廷吃了好幾場敗仗,泰州商會之中不乏巨賈,產業遍布天下,商會會長為了安撫他們,便說了這樣一番話,張水生留心聽了,本想回去以后當成故事說給自家兒子聽的,沒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場,幫妻子找回了幾分顏面。
張水生端起茶杯來猛飲了一口,回憶著會長的話,繼續說道“征召鐵匠一事,也并不稀奇,泰州雖然僻遠,卻是一處富庶之地,如今國家有難,各地州府都應該出一份力,朝廷或許不僅征召了鐵匠,或許還有些旁的軍需,只是一娘沒有聽說罷了。再說軍需之物,哪里是那些鍋碗瓢盆能比的再多的能工巧匠都是不夠的。”后面的這些話,更多的是張水生的理解,他絞盡腦汁,也就能說出這么多了,不由得面上一赧,一雙粗糙的大手,搓了搓大腿上的布料。
吳蔚自是瞧見了張水生的這一個小動作,沉吟須臾,還是問道“一姐,一姐夫,家中余糧可夠”
張水生答道“還有幾石糧食,應該是夠吃了。”
吳蔚又問道“在城里置辦了田產沒有”
張水生搖了搖頭,說道“村里倒是還有些薄田,交給栓子的大哥一家在打理著,今年秋天就有收成了。城中的田地幾乎都有主了,就算是偶爾偶有新田放出來,很快就被高門富戶們收去,哪里輪得到我們家啊再說了”
張水生欲言又止,柳一娘子卻是沒有什么顧慮,接著說道“這兩年的日子看著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可這用錢的地方也比從前多了。雖說勉強攢下了些,卻也是不敢輕易動的,教書先生要每日精米白面,好菜好茶的招待著,還要備下一筆束脩的銀子,今后柱子去了學堂,筆墨紙硯的開銷
都不是小數目,還有妞妞的嫁妝這孩子啊,真是一轉眼的功夫就大了,我是個有福的,嫁過來以后爹娘拿我當女兒一般善待,也不知妞妞日后嫁的婆家是個什么脾性,這女子要想在婆家挺直了腰桿子過日子,還是得有一份體面的嫁妝傍身才行,咱們家如今搬到了泰州城,若無意外,妞妞今后的婆家也該是泰州人士,到底是不如村里頭的,有一份同村的情分。所以我和你一姐夫商量著,從現在開始就給妞妞攢嫁妝,每年攢個五七八兩的,等到妞妞到了年紀,也就不少了。榨油坊的營生也就那樣,我和你一姐夫鉚足了勁兒干,每月也就那些進項,再想多也是沒有了。”
柳一娘子的言下之意很明確,張家在泰州城內并無田產。
吳蔚對柳翠微說道咱們家如今手里的田產,一共有多少”
柳翠微不假思索地答道“算上宜王殿下賞賜的,還有我按照你的交代陸續購入的,一共有一百三十五畝。”
“妹子,不可”張水生明白了吳蔚的意圖,出言拒絕。
吳蔚笑道“既然一姐夫叫我一聲妹子,那我就不是這個家的外人,兩個孩子出生這么久了,我這個當小姨的,還沒來得及送出一份像樣的禮物。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