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也是浮岫市公安局的刑警。”
“什么”
聽到林載川的回答,夏檀臉上那從容鎮靜的表情完全碎了,他失聲道“他怎么可能當警察”
還沒等林載川說什么,夏檀就篤定道“如果你說的信宿跟我認識的信宿是一個人,那他絕對當不了警察,這簡直是太荒謬了。”
林載川沒有說什么,只是靜靜看著他。
夏檀推了一下眼鏡,似感嘆似懷念“我做心理咨詢師已經有十五年了。信宿絕對是我印象最深的一個患者,沒有之一。”
“但我跟他接觸的時間其實不算長,自從他十八歲成年后,就再也沒有來過了。”
“我還以為”
夏檀的話音頓了頓,他看了林載川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他是從十三歲開始來到我這里的,
,
直到他跟我說以后不會再來了,我都不知道他是因為什么推開這間房屋的門。”
“對于信宿來說,我應該是一個非常失敗的心理醫生,我用了四年多的時間,也沒有讓我的患者愿意對我敞開心扉但事實上,他也是最不愿意配合治療的患者。”
“通過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交談,以及一些心理測試題目,我大概了解信宿的心理情況,他的心理疾病、或者說精神疾病非常復雜,復雜到了極為少見的地步,而且在患者不配合的情況下,幾乎無法治愈。”
林載川的眼睫稍稍顫了一下。
夏檀道“根據我對信宿的了解,他有相當嚴重的自毀情結,那甚至不是抑郁,只是純粹的自我厭惡、自我毀滅,事實上他能夠活到現在,并且以健康的精神狀態考進公安局,我是非常吃驚的,如果不是您親口對我說,我絕對不敢相信。”
“我跟他接觸的那段時間,即便只是跟他進行對話,都會覺得異常壓抑、沉重,他的內心仿佛有一個自我厭惡、自我消耗的漩渦,會把一切色彩鮮明的、積極樂觀的情緒吸取其中、吞噬殆盡,直到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黑、白、灰三種顏色。”
“這種自我毀滅的傾向會不斷侵蝕他的生命力與其他屬于人類的情感,長此以往,他對生命的認知就會極為淡漠,所以內心非常容易延展出毀他的傾向,按照你們的說法,就是很容易走上違法犯罪的那條道路。”
“但信宿又不太一樣。”
夏檀的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桌面,條理清楚道“人性的缺陷使然,他當然也會不可避免地產生毀他的念頭,但出于他自身的一些特性那或許是一種先天的、無法被消磨的善良,導致了他在產生這種想法的同時又壓制了這樣的惡念,所以絕對不會付諸行動,而這種自生自滅的矛盾會不斷加深他的自我消耗,對于信宿來說,這是一個無解的惡性循環。”
“通過他跟我聊天時泄露出的一些情緒,我可以感覺到,他極其厭倦這個世界,但是仿佛又有一個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兩種情緒在他的身體內部不斷拉鋸,這也是一種惡性循環。”
夏檀幾乎有些惋惜道“而這種損毀幾乎是不可逆的。他的精神狀態只會越來越差,直到直到那個驅使他活下去的理由不復存在,他一定會很快尋求死亡。”
夏檀是那些上層圈子里很有名氣的心理治療師,許多社會名流、知名畫家、文藝家,這種心理狀態高危的職業者,都是他的長期客戶。
他的判斷極少出錯。
林載川的眼睛輕輕眨了一下,他的反應甚至是有些茫然的,只是手指微微蜷縮了起來。
死亡。
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詞語,他這一生目睹過太多太多的死亡。
可他無法將這兩個字跟信宿聯系起來。
夏檀道“做我們這一行的,共情能力都很強,每次跟信宿聊完,我都會心情沉郁很
長時間,
我甚至有時候會想,
如果信宿是一個純粹的惡人,他會活的輕松許多可惜他不是。”
他寧愿長久地陷入自我消磨,也不愿意放任自己在深淵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