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往清冷的嗓音,在對那只人偶講話時全都消融不見,反而愈發溫柔。
人偶娃娃在黑暗中抱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嫉妒和悲傷不斷侵蝕它脆弱單薄的靈魂,偏偏還要受虐似的強迫自己繼續聽下去。
它聽到人形師對那只人偶說“我叫云錦初,你叫云棉,棉花糖的棉。”
原來她不叫媽媽,原來棉棉完整的名字是云棉,棉花糖的棉。
小人偶娃娃也不知道棉花糖是什么,它只是有點小小的難過,為什么自己先擁有的名字現在成了另一只人偶的呢是我偷走了它的名字嗎
耳邊人形師還在說話“等你學會流暢使用身體后,我就帶你去人形師協會進行關系結契,到時候你就是我的女兒,所以以后你可以稱呼我為媽媽。”
“媽媽”人偶娃娃輕輕呢喃出聲,眼淚卻不自覺地奪眶而出。
原來媽媽是這個意思啊。
可它是你的女兒,我又是什么呢
人偶娃娃怎么都想不通,為什么那只人偶就能那么幸運,自己卻只能躲在黑暗里,聽著它被人形師溫柔地喊著棉棉,聽著人形師說曾經在夢里見過它多少次。
人偶娃娃聽著聽著,就慢慢安靜下來。
它擦掉自己的眼淚,將自己縮成一小團,藏在這具身體的最里面,封閉了對外的聽覺,假裝自己是一只真正沒有任何生命的人偶娃娃。
它不想聽那些會讓自己嫉妒和傷心的對話。
它不喜歡那只叫“棉棉”的生命人偶。
它也決定不要再那么喜歡已經擁有別的女兒的人形師了。
“沒有關系的”小人偶娃娃蜷縮著抱住自己,帶著哭腔小小聲安慰“就算我不是棉棉,就算我沒有媽媽也沒有關系的。”
就算再也得不到好多好多的愛,也沒有關系的。
反正,它也只是一只沒有名字沒有媽媽什么都沒有的人偶娃娃。
“等我死掉就好了。”
小人偶嗚咽著抱緊自己,等它死掉了,就再也不會這么難過了,不會偷偷掉眼淚,不會看到人形師成為別人的媽媽,也不用在成為偷走別人名字的小偷。
沒有得到愛也沒有身體和心臟的人偶靈魂,遲早會死掉的。
所以都沒有關系,等死掉就好了,早點死掉,以后再也不要當這個人形師的人偶娃娃了。
她是別的人偶的媽媽,不是我的。
人偶娃娃被迫躲藏在黑暗中,終于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于是它將自己日漸羸弱的靈魂徹底封閉在這具小小的身體里,不再透過那雙漆黑有神的雙眼欣喜期盼地注視那位人形師,也不再聽到任何人形師和生命人偶之間溫馨有愛的對話。
它只是乖乖的蜷縮在一望無際的黑暗里,一點點數著時間,默默期待著自己靈魂消散的那一刻早點到來。
不會有人知道它曾活著來到過這個世界。
那位制作出它的人形師也不會知道有一只小人偶娃娃曾經滿懷欣喜的每天都期盼著能被她輕輕抱一抱,哪怕只是多說兩句話。
它不是人形師夢里的那個“棉棉”,所以它從生到死,擁有的所有東西,都是偷來的。
名字,媽媽,那些溫柔的笑容和撫摸,那些自以為是的驕縱和親昵全都是偷來的。
它不想當卑劣的小偷,所幸等死亡降臨后,就不會有人知道它偷走過什么。
因為沒人知道它曾存在過。
于是人偶娃娃也就不知道,將它藏入黑暗中的人形師,在不久之后,溫柔的幫它梳好長發,又為它精心布置了一個漂亮精致的櫥窗,將它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
云錦初帶著新生的生命人偶來到櫥窗前,溫聲說“棉棉,這些人偶都是媽媽自己的收藏品”
被叫做云棉的幼態人偶聞言,抬眼看向著高大的占據了足足一整面墻體的人偶櫥窗,目光只是隨意瞥了一眼,就不感興趣地收回。
它不耐煩聽人形師展示什么藏品,看到這些毫無生命的人偶娃娃,它只會想到曾經同樣被這樣活生生關在玻璃柜里進行展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