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澍的父親早年去世,與母親相依為命,后來遇到愛人,結婚兩年,愛人生產時羊水栓塞,最終母女雙亡,都沒能救回來。
前幾年時,母親年齡大了,突發腦梗塞,倒在家門前,被鄰居發現,送到醫院急救,才勉強撿回一條命。
后來清澍試過作踐自己,企圖慢性自殺,但天不遂愿,就連喝醉了跳進河里,都會被好心人救上岸,一頓勸說。
清澍說這些事時,聲音平靜,語氣淡然,仿佛這都是別人的事,而自己只是個旁觀者。
當厄運帶來的悲慟被時間淡化,就顯得不再可怖,被蒙上一層自我保護的霧,細節模糊,再提到時,無論幾次,人也就平靜了。
時間漸晚。
夜深了,看不見的星塵鋪在光污染外,自然星光照不進城市里,每個被人造燈光照耀的角落都隱著孤寂。
愛人毫無征兆地去世,唯一的家人躺在病床上。
差不多的變故,但江初的境遇卻好上太多,至少不是孤身一人,江溪也還年輕。
聽到后來,江初忍不住問“那您是怎么從這些事里走出來的”
“我沒有走出來。”清澍搖頭,打開皮夾,將里頭藏著的照片遞給江初。
照片里的女人留著一頭黑長直發,五官精致,只是扁平的照片,都遮掩不住靈動的氣質。
無論從前有多明艷,人死后都會化成灰燼一片,只留下幾張照片,幾段影像,給被留下的人一點少得可憐的慰藉。
就像他的池南暮。
只看一眼照片,鼻尖就酸了,江初偏過頭,手心緊攥著保持冷靜,欲言又止,“抱歉,我”
“沒事,我一開始也無法接受,”清澍收起照片,淡笑著冷靜地說,“但我現在接受了,但我忘不了她,也不會再找新的愛人,因為沒有人會比她好。”
只是接受而已,但是永遠走不出來。
江初輕呼一口氣,調整心緒,又問“那您是怎么接受現實的”
“時間一長,慢慢的,我就接受了。我會偶爾想她,夜深人靜時思念,但我已經不會每日每夜痛哭,我當然還很愛她,想在夢里繼續和她見面。”
清澍笑了笑,淡然地繼續說“但夢醒過來時,我就會平靜,繼續我無聊的生活,做好工作,做好每一件事,平靜等待死亡,直到生命盡頭來臨的那刻。”
江初靜靜地聽,他忘不了池南暮,也不會再愛別人,但他不能,也不該尋死。
不哭不鬧不發瘋,獨自偷偷想起愛人,靠著回憶活,好好工作,平靜地等待死亡來臨。
這就是他最后的歸宿。
不知為何,這個結局涌上腦海里時,江初竟然不覺得排斥,反而覺得,這就該是他此生的結局。
他現在接受不了南暮早就離他而去這件事,但到最后,隨著時間流逝,他總是會接受的。
兩人偶爾喝茶,一問一答,聊到最后時,白冬槿已經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還打起輕聲的呼嚕。
清澍要回去照顧母親,獨自先離開。
而江初關了包房里刺眼的燈,脫了外套蓋在白冬槿身上,準備等其自然睡醒了再走,再走到窗邊,看向窗外發愣。
心緒依舊無法平靜,難受也不會因為一次交心談話就消失。
但江初知道,無比悲慟的那種難過,正在一點點減少,開始往平靜行駛,盡管秒速極低,比雪落的速度還要慢。
明亮的路燈照進窗,仲春的風帶著清香,吹動孤寂的樹葉,發出熱鬧的婆娑響聲。
江初將手臂搭在窗沿,側臉枕在手臂上,安靜望向窗外輕動的樹葉。
至少從明天開始,他每天少想一次池南暮,少看一分鐘那些照片和影像。
江初苦笑著想,這樣下去,到最后,他總能夠接受現實,做個體面成熟的人,不再要生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