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失去的記憶,并不會像一張紙,是相連的平面,重新出現在腦子里就算完事。
而是像起伏的高樓,是鱗次櫛比的立方體,突出的地方更深刻,而扁平之處輕微。
江初第一次知道,在他的視角中,時間越近的記憶自然越深刻,但對于池南暮,最深刻的記憶,卻是其最痛苦后悔的時光。
他們針鋒相對,用冷漠和歇斯底里相抗,緊繃著弦,直到扯斷為止。
那些記憶,對池南暮來說,不是一場用來旁觀的電影,更不是只有畫面與聲音,而是真真切切的知覺,是入骨的情緒,痛隨其痛,樂隨其樂。
“池南暮,看著我,”江初湊近,盯著池南暮的眼睛,“你想起我給你的答案了嗎”
池南暮思索得很慢,眼神木木的,半晌后才說“你喜歡我。”
“你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嗎”江初又問。
“我最害怕的事情”池南暮后知后覺,想到剛清醒時自己看江初的冷漠眼神,臉色發白,避而不答。
“沒有”江初及時說,“你沒有傷害到我,就算不記得我,你也喜歡我,不是嗎”
池南暮不回應,愣愣地問“這段日子,你不難過嗎”
江初搖頭,“不,我很高興。”
“為什么”池南暮蹙起眉,仿佛不信。
記憶恢復,似乎也擾亂了這段時間的記憶。
“因為我安心了,”江初再一次說,“因為我終于確定,你喜歡我,和記憶沒有關系。沒有記憶,你也會喜歡我,而且只會喜歡我。”
同樣的話,不同的場景,再次發生,斷點的記憶重新相連。
聞言,池南暮終于漸漸冷靜,緊繃的身體稍有放松,能夠自控。
感受到相握的手不再焦慮地磨動,江初懸著的心放下了,整個身子撲到池南暮懷里,頭也靠在肩上,汲取心安。
“我打不通電話,還以為你又出事,為什么半夜跑到這里”就算質問,江初也生不起氣,因為早已被心疼占滿。
“我不知道,”池南暮聲音很低,“我打算天亮之前離開,去機場接你,但是我忍受不了”
忍受不了記憶里,他曾對江初做過的那些事。
忍受不了教堂里,江初甩開戒指逃離的背影。
而他最無法忍受的,是江初問他“有沒有一點愛我”,而他答非所問,回答一個冰冷不相干的答案。
蕉洲島,仿佛他記憶中的絕地,令他恐懼再逃避,直到最后才敢想起。
池南暮話未說完,但江初明了他的意思。
“那重來一次吧。”江初提議說。
“怎么重來”
“我們重來一次蜜月教堂。電影、酒吧里的發生過的事,全部重來,以后提到蕉洲島,你就能只想今天。”江初揚起頭,帶著笑意,雙眼晶亮。
出乎意料
的,池南暮并沒有答話,只是靜靜望著江初。
不知是否為錯覺,池南暮的眼眶似乎有些濕潤,但沒有淚流出,燈光昏暗,江初看不清楚。
“好,重來一次。”池南暮的尾音有些哽咽,強裝鎮定,江初才確定,這人是真的在哭。
或許,對池南暮來說,哭意味著軟弱,并不想讓他看穿。
江初低下頭,正要重新靠回池南暮肩上,卻被一聲無比巨大的哈欠聲打斷。
“江初小哥,店要打烊了,你和你男朋友晚上再來吧。”酒保老板不停打哈欠。
他上次來,酒保還不認識他,這次竟讓直接叫他的名字。
“好好,我們晚上再來。”江初趕緊從池南暮懷里脫出,他剛才顧不上旁人,根本沒發現酒保在旁邊,有些尷尬。
朝陽已經跨過地平線,海風溫熱,比晚上暖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