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傘被細雨擊打,四面八方太安靜,以至于這點悶響都變得很清晰。
賀止休杵在原地呆愣了好片刻,終于彎下眉眼,露出了迄今為止第一個笑。
“我本來以為親口承認這件事挺艱難的,尤其是跟你;但現在感覺還好,可能因為想對你毫無保留的欲望高于了一切。”
賀止休抬手抹去路煬眼角處幾滴飛濺而來的水珠,指腹蹭過漆黑眼睫,細密柔軟的觸感如羽毛搔過心尖。
其實應該發癢或更難開口才對,但被這雙眼睛注視著的此刻,賀止休出乎意料地感覺到心安。
陰云密布,世界晦暗,他啞聲敞露自己卑劣的一面“因為我討厭我哥,可能還不只是一點點討厭。”
路煬一怔。
賀止休繼續“而是非常、非常討厭。”
賀止休很少直白坦言說過自己的喜厭,除了出于幼年殘留的影響,導致他隔三差五對aha進行一次人生攻擊外,大多數時候是個很難窺探出他到底喜歡厭惡什么,又對什么上心,對什么不上心的人。
飲食上沒什么忌口,學習上沒什么偏好,四季輪轉與陰晴雨雪似乎都能接受。
路煬曾以為是他唯一興趣所在的攝影,其實也并非他真正所熱愛的。
他迷茫地游離在人世間,迄今為止好似只有喜歡路煬這件事是篤定的。
以至于陡然聽聞厭惡,路煬有短暫的愣怔。
但僅持續寸許,他醒過神,平靜地問“他對你做了什么”
這下輪到賀止休怔住。
后方恰有車鳴流淌而過,前方輪轉的紅綠燈成了天地間唯一的色彩。
正值工作日,陵園無論內外都空蕩安靜,滿地水洼倒映出昏沉的天,細雨滴落,蕩出道道漣漪,不及停下,邊緣一側陡然被人踩住。
剎那間水漬飛濺而出,在深藍的褲腿上印出
小片點狀水滴。
從正門口到陵園內,賀止休活像無端被戳中了什么笑穴,愣是低頭自顧自地悶笑了一路。
臺階層疊而上,無數墓碑如山巒排列而出,場面沉靜而悲傷,將隔三差五的低笑襯的愈發明顯。
眼見十數米外的行人都轉頭望來,路煬終于忍無可忍,揚手在這人后腰處一拍“突然抽什么風”
“抱歉哦不對,你不讓我說,那不好意思,”賀止休止住笑意,盡管眼角眉梢與唇角仍舊彎著弧度“就是一時間沒忍住。”
路煬疑惑“忍什么”
“你剛剛的話,”賀止休又很輕地悶笑了下“正常的第一反應不應該是我為什么討厭他么結果你居然問的是,他對我做了什么。”
“有問題”路煬收回手往兜里一揣,語氣平直毫無波瀾“不知道我護短么。”
賀止休眸光微動,捏住傘的手無聲緊了幾分。
少頃他才說“謝謝你路煬,不過他其實沒有對我做什么,相反,如果沒有他,我可能就不會遇見你了。”
路煬終于徹底怔住“什么意思”
“你還記得我之前說,我哥是個aha與oga結合之后生下的概率極低的beta么”賀止休平靜反問“因為意料之外,所以出現了問題,他是個beta,卻擁有了不該有的腺體,無法二次分化,也無法切除,畸形的功能對他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負擔,生命日復一日的流失,直至死亡降臨將他帶走。”
“我父母四處尋求辦法,但金錢唯一的作用只有續命,而非救命;后來有次他們出國,不知從哪里得到了據說是當下唯一的治療方案。”
路煬頭腦思緒翻飛,僅在瞬間明白了什么,薄唇翕動卻又啞然止聲。
“你猜的沒錯,”
賀止休一派輕松地笑了下“所謂的治療方案就是再生個beta,然后把他身上健康的部分與之對調聽起來有點類似移植心臟手術。”
細雨纏綿,寒風刺骨,倆人并肩站在高處臺階上,右邊是攀附綠植的圍墻,左邊是冰冷安靜地墓碑,那里埋了許多具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