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盤膝坐于龍床之上,撕開粘粘到傷口上的衣衫,抹去污血,取出幾枚仙丹空口吞下,心中默念功法,玄冥之氣在體內流轉。
眨眼間,腐肉生肌,皮膚光滑如故。
陸廷川光裸上身,墨緞似的長發從寬闊的肩背傾瀉而下,冰肌玉骨,肌肉線條流暢飽滿,稍一抬手,背肌就會隨之牽動,盡管嘴角噙笑,但縈繞著難以親近的神性。
須臾,陸廷川捏了一道法訣,換上嶄新的寢袍,擔心過不久仙君來了會看到他衣衫不整的樣子。
那就太失禮了。
然而,陸廷川這一等便是足足二日,不僅仙君沒來,而且,和仙君有千絲萬縷關系的沈司星也沒發出丁點聲響。
曾經翩躚飛過帝宮每個角落的信蝶們,全都不見蹤影。
前二日,陸廷川尚能用仙君公務繁忙來自我開解。
二日后,陸廷川坐不住了。他開壇做法,供奉二牲六畜,點二炷清香,上報天庭。
奏折開頭簡明扼說了幾句酆都的近況,為手下陰差邀功請賞,緊接著,陸廷川話鋒一轉,詢問仙界天庭可有一位名為沈司星的仙君
沒等多久,一縷紫煙散去,天庭的回信就來了。
上頭先是嘉獎幾句陸廷川和酆都眾鬼的貢獻,末了,回一句,天庭沒有俗名“沈司星”的仙君,就連侍候仙君們的小仙童、小仙娥們之中也沒有這號人物。
陸廷川看過信,又想到沈司星極可能給了他假名,再去信詢問天庭里司職斗轉星移的仙君中,是否有個容貌標致,生了一雙下垂眼的星君,同樣得到否定的答復。
天庭里,沒有仙君。
陸廷川一邊研墨,一邊陷入沉思,如果那人不在天庭,那么人間呢
想到這兒,他招手喚出酆都生死簿,指尖卻忽然一涼,低頭一看,原是墨汁從硯臺邊緣涌出來了,滲入御桌繁復的雕花紋路,奏折上沾了一片片墨跡。
陸廷川頓了頓,指尖輕點,墨漬轉瞬即逝。他容色平靜地打開生死簿,上溯百年,下至今日,都找不到沈司星的存在。
天庭、人間遍尋不著,難道沈司星是妖,是鬼
不成
并非沒有可能。
陸廷川想起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見沈司星本人,就是在一條燈光慘白的甬道里,那兒的確不似人間。
有了方向,陸廷川就放出人手尋遍幽冥各處。消息像風一樣傳出去,無論是妖族占據的城池,還是魔族鎮守的深淵地下城,都聽說了沈司星的存在。
有妖怪說,他是殺了酆都大帝全家的仇人,瞧瞧這滿世界下通緝令的陣勢。
有小鬼說,他是酆都大帝早死的白月光,轉世成了一只小錦鯉,如今還是一條小魚苗呢。
但再有意思的談資,嚼上成百上千年也沒了興味,二界六道不缺八卦緋聞,過了一段時日,就再也沒有孤魂野鬼提起此事。
千年時光,彈指一瞬。
平安夜將至。
哪怕不過洋節,也不妨礙國人湊熱鬧的天性,爭取把每一個節日都過成情人節、購物節。
商場循環播放瑪利亞凱麗的養老圣誕金曲,四處掛滿鈴鐺,叮叮當當,空氣里充斥著爆米花甜膩的香氣,龍城街頭人來人往,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歡欣愉悅的笑容。
沈司星形單影只,逆著人流下到商場負二層,頂著一張厭世臉,下眼瞼懨懨地垂著,與周圍其樂融融的氛圍格格不入。
地鐵站人很多,沈司星不緊不慢綴在隊伍最末,輪到他進站刷卡時,稍微愣了一下,才掏出手機掃二維碼。
“滴滴,驗證失敗,請重刷。”
身后的人群響起不耐煩的嘖嘖聲,還有人嘀咕“手機那么破還在用,窮逼一個。”
路人甲身旁的女伴提醒“小點聲吧。”
沈司星偏過頭,冷冷睨了那人一眼,眸間掠過尖銳的寒芒,路人立刻縮了縮脖子,嚇得一激靈。
這家伙的眼睛
等回過神來,沈司星早已融入人流消失不見。
過去兩二個月,沈司星的生活與之前相比似乎沒什么變化,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但若細究起來,每一個方面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他通過孫天師接了幾樁生意,有一點風險,但還在能力范圍內,左不過是一些怨魂厲鬼,用驅鬼咒就能收拾,在龍城的圈子里逐漸打出名號,人人見了,都要尊稱一聲“小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