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振清咧嘴笑了,不過很快他就收起了笑容,繼續做出了一副面無表情的高深模樣,站在蘇方的身邊看著他的操作。
蘇方像是絲毫沒有感覺到蘇振清的存在一樣,繼續用洗干凈的毛巾卷成卷,在臟污的畫上滾動。
他早已用溫水淋洗過畫紙,此時,隨著他的動作,那些被溫水軟化的污垢混著水被毛巾吸附帶離了畫卷。
蘇振清看著他的動作,滿意地點頭,隨后便走到其他人身邊查看去了。
蘇方并沒有注意到蘇振清的離開,他的注意力全都在眼前這副畫上,一遍又一遍認真地清洗著。
他的動作很快,但力道恰到好處,不至于損傷本就傷痕累累的畫紙,又不會粘不下臟污,很快,一副山水瀑布就顯露了出來,只是尚未清除的蟲洞讓這幅畫依舊顯得傷痕累累。
蘇方不慌不亂,取來一張白凈的皮紙附在了畫的表面,用排刷輕輕將其沾濕,使其與畫紙牢牢粘附在一起,隨后手一掀,便既輕又快地將畫整個翻了個面。
字畫經過裝裱后通常有三層,一為畫芯,一為托紙,也叫命紙,一為背紙。字畫的霉斑和蟲洞大多都生在命紙上,因此在修復字畫時常常需要揭畫,即把背紙和命紙揭下來,以便后續修補畫芯并附上新的命紙延長字畫的壽命。
裝磺志中說道書畫性命,全在于揭。既說明了揭畫這一環節的重要性,亦側面反映出了這一操作的難度。
不過背紙通常質地較厚,揭起來相對容易,蘇方很快就完成了,真正難的,是揭命紙。
命紙與畫心緊緊相連,一個不慎,就會對畫芯造成二次損害,而想進故宮修文物,就絕不能失敗,敗了,就是鐵窗淚。
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如果這是張古畫,經過時間的摧殘,紙張已經變得脆弱不堪,揭起畫來必須小心翼翼一點點慢慢進行,顯然不可能在規定時間內完成。
雖然這場考試并不要求完成全部的修復流程。
但看著這張時間不超過一年,紙張質地依舊堅韌的畫,蘇方覺得,可以試一試。
他認真地端詳著畫許久,隨后深吸一口氣,附身,屏息凝神找到畫的一角,用鑷子小心地將命紙與畫芯分離,隨后夾住挑起的命紙一角,手上緩緩用力,之間一張輕薄近乎半透明的紙緩緩與畫芯相分離。
有人恰好抬頭休息,便看到了這一幕,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這聲響驚動了附近的考生,于是大伙陸陸續續地抬起頭,同樣瞪大了眼睛。
蘇方并沒有注意到周圍的騷動,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手中的畫紙,耳邊仿佛傳來了紙張撕開的細碎聲響。
隨著最后一聲清脆的“刺啦”,命紙被完整地從畫芯上剝離了下來。
他歡喜地夾著完整的命紙轉過頭想要和師父炫耀,卻看到一眾傻愣愣的驚嘆的目光,立時反應過來這還在考場上,于是輕咳一聲佯裝無事發生地繼續低頭修他的畫。
其實他已經完成了時間內所有他能完成的,因此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只是不慌不忙地給畫鋪上一層宣紙,然后把畫上墻,接著便閑來無事地看起別人的修復。
蘇方探著腦袋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前方的郝文身上,只是被郝文的身體當著,蘇方看不太清他的動作,于是他干脆站起了身子用手撐著桌子往前探著腦袋。
郝文的速度比他慢些,此時剛剛翻過畫開始揭背紙。
“太濕啦,肯定揭不下一整塊我就說吧哎呀”
蘇方正一邊看著郝文的動作一邊嘀咕,腦袋上就被輕拍了一記。
這熟悉的感覺,不用回頭他都知道是自家師父。
果然,一轉頭,就看到蘇振清虎著個臉“坐下,還沒結束呢。”
“哦。”蘇方應了一句,乖乖坐了下來,只是實在無聊得很,不多會兒他就開始打哈欠,完全不見剛才修畫時的精神頭。
看著自家哈欠打得眼角都沁出淚花的徒弟,蘇振清既無奈又好笑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