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托了他的福,趙予墨得以窺見臨柏在寧安宮中的零星往事。
先皇后被先皇厭棄,寧安宮便成了囚困的冷宮。剛開始,宮人們還不敢克扣得太過分,日日三餐依舊照常。但隨著時間推移,先皇后母家勢力因故式微,見先皇后再無重獲榮寵的可能,宮人們就都敢踩到了先皇后頭上。
孫昭說,與坊間傳聞不同,平南公主并不是先天的啞巴,但她再不能開口的時間與先皇后患上瘋疾的時間相差無幾。
不知真相的外人便自以為是,推測造謠,說公主一出生就啞了,先皇后受不住自己誕下的女兒是個啞巴的打擊,才患上瘋疾。
更過分的,還把先皇后的死因同臨柏聯系在一塊,說都是因為臨柏,先皇后才會自盡。
趙予墨一言不發,任孫昭繼續往下,把臨柏幼年時常常吃不飽,穿不暖的事詳細闡明。
宮墻之內,權與寵的重要性比坊間要更加鮮明,也更能扭曲人心。在追逐名利的宮門之內,無權無寵之人就算是公主,也只會被人糟踐。
封侯前的趙予墨無權無勢,也嘗過不少類似的苦楚,更深知人之劣根如黑淵一般深不可測。
他沉下眼,眸色深諳,面上無波無瀾,竟比怒氣騰騰的模樣還要嚇人。孫昭跟在趙予墨身邊十幾年,知道這回他真的動了怒,心有戚戚,只在心里暗道絕對有人要倒霉了。
“知道是哪些人嗎”
孫昭明了侯爺問得是欺負過平南公主的人。
他頷首,即刻回道“已有明細。”
再然后,就不需要趙予墨多言了。
臨柏習慣獨處,如此多年,他也都是這么自己一個人熬過來的。所以趙予墨在的時候,他便覺著空氣里存在著一股無形的威壓。
即便這幾日兩人相處的時間很長,他逐漸習慣對方的存在,那股壓迫感也總是會時不時冒出來,叫臨柏渾身充滿了不自在。
這會兒趙予墨短暫的離開,恰好適當舒緩了他的緊張情緒。
但手上的筆卻沒停。
臨柏乖乖抄著字,寫完一張新的,挪來跟趙予墨執著他手書寫的那一張相比。覺得自己寫得有那么三四分相似,便晾到一旁,學趙予墨用衡玉鎮尺壓平紙張,規規矩矩地做起下堂作業。
一手執筆,一手握書,臨柏想嘗試將書籍內容默讀一番,同時抄寫以加深印象,可從第一列開始,臨柏就遇到了困難。
他記得趙予墨說,看不懂的地方就圈起來,他回來再一一說明。
乖巧的學徒謹遵教誨,手里墨筆下落,沒多一會兒,整張紙頁就涂滿了墨色。
而后,本就不會開口說話的臨柏望著滿頁狼藉,陷入更深的沉默。
現在撕掉會不會太明顯
算了,還是等趙予墨回來直接讀罷。
臨柏把書曬在一旁,暗自想道不然這本書里,他費得筆墨可能比原著作者還要多上許多。
悻悻然放下書冊,臨柏重回舒適區,慢條斯理地抄寫文字。
這于他而言是一種享受。
是他無數個荒蕪沉寂日子里以來,最讓他感到充實的時刻。
他喜歡這些筆畫,喜歡它們身上背負的意義,以及成文成冊聚集在一起時游龍浮躍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