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堪堪起了個話頭,就被帝君抬手打住,沉聲道“仙靈兵強馬壯,當初既然能勝他們,現在自然也能勝,如果他們非要不知死活地撞過來,朕亦不會手軟”
陸延一時竟不知帝君是在逞強,還是真的如此自信,但怎么看都更像前者。面前這位君王好勝了一輩子,定然不甘心在這個時候服輸。
陸延只好歇了心思,轉而提起另外一件事“父皇,兒臣想從刑獄里放一個人出來。”
帝君皺了皺眉“誰”
陸延緩緩吐出三個字“商君年。”
他知道如果想讓帝君松口,必須有個靠譜的理由,垂下眼眸恭敬道“兒臣心想巫云并未換他歸國,商君年必然懷恨在心,此人也算頗有才干,倘若能收為己用”
帝君聞言閉目不語,短短沉思的一段時間里,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或許在遲疑要不要把一頭斬斷利爪的野獸放到陸延身邊,又或者在思考陸延身邊是否缺個真正有勇有謀的人。
誠如陸延所說,商君年此人若真能收為己用,絕對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助力。
“三個月。”
帝君重新睜開了雙眼,定定看向陸延“三個月內,此人若不能被你收入麾下,必須重新關入刑獄,他雖恨巫云,卻更恨仙靈,你千萬不要小瞧此人,被鷹啄了眼睛。”
陸延聞言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淡淡的喜色來“兒臣謝父皇恩典”
大雪落滿了宮道,瑩白色的雪花襯著朱紅色的墻壁,紅與白對比分明。這樣冷的天,寒風直往臉上吹,好似要活生生割下一塊肉來,陸延卻偏偏披著外袍,在雪地里站了許久,仿佛在等什么人
刑獄大門打開,外間透進去一縷天光,隨即被吞噬殆盡。
負責看守刑獄的侍衛拖著一名氣息奄奄的囚犯從里面走了出來,那人好似剛剛經受過一場酷刑,肩頭滿是觸目驚心的血痕,依稀還能看見兩個可怖的血洞,脖頸和手腕因為常年累月戴著鐐銬,磨出了一圈血肉模糊的痕跡,過長的頭發遮住了形銷骨立的身形,那雙眼睛就像一潭死水
,黯淡空洞。
“砰”
那名囚犯像垃圾一樣被重重扔在了雪地里,他艱難動了動指尖,試圖爬起,但最后又無力跌了回去。
戴著鬼面盔甲的侍衛對陸延行了一禮,聲音從面具后方傳來,沉悶且毫無感情“回王爺,罪臣商君年帶到。”
刑獄由帝君親自掌管,他養出了一群冷漠的殺人機器來看守這個人間煉獄,陸延自然也不會與他們多說什么話,聞言微不可察點了點頭,聲音淡淡“退下吧。”
他今天來沒有帶任何人,鶴公公他們也只是在宮門外間等候。侍衛離開后,陸延就緩緩走到商君年面前,一言不發解下身上的狐貍毛披風裹住對方,然后將人從地上打橫抱了起來。
四周路過的宮女太監見狀驚得連路都不會走了,一個接一個撞在了柱子上。
陸延卻視若無睹,抱著商君年緩緩步下了臺階,他好像抱著一個脆弱的玻璃器皿,稍稍碰一下都會碎得再也拼湊不起來,故而走路慢了又慢。
商君年已經數不清自己在那間幽暗的地牢里關了多久,驟然看見天光,刺得連眼睛都睜不開。柔軟的狐貍毛披風熏著檀香,卻并不足以壓下他身上濃烈的血腥味,反而交織成了一股令人不適的味道。
風雪襲來,冷風順著衣領灌入,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凍到失去痛覺。
凌亂的發絲遮住了商君年的面容,只露出一雙冰冷幽暗的眼眸,在不甚明亮的陽光下,他的身上散發著森森鬼氣,仿佛要擇人而噬。
然而數年的刑獄折磨已經讓他變得形銷骨立,連掙扎都做不到,只能死死盯著陸延棱角分明的下巴,以此來辨認來者身份,最后終于吐出了一句沙啞破碎的話
“你是風陵王”
陸延腳步不停,只是將他抱得更緊了些,聲音低沉“是。”
商君年的嗓子像是被沙礫磨過,虛弱得連說話都只能吐出氣音“神耀二十三年我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