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穿著青衫長袍的男子原本坐在桌后打盹,聽見商君年進來的動靜連忙起身,然而還未來得及行禮,就見對方打開機關門直接去了地牢。
這間屋子是專門用來替趙玉嶂拷問別國細作的,近日戰事四起,心懷鬼胎的人也不免多了起來,原本空曠的牢房一下子塞得水泄不通,但值得讓商君年親自拷問的人唯有那一個。
斑駁的木架上釘著一個人,他手腕腳腕俱被砍去,唯有用六寸長的鐵釘刺入皮肉死死釘住后方木板才能穩住身形,過長的頭發垂落下來,因為血跡干涸凝成了硬塊,比路邊乞丐還要狼狽萬分。
這人看見商君年過來,喉間發出一陣驚懼破碎的叫聲,像極了未開化的野獸,渾身顫抖不已,儼然害怕到了極點。
商君年從旁邊的桌上取過一把擦拭干凈的長刃,然后用刀尖緩緩挑起他的下巴,盯著男人渾濁的眼睛問道“你在怕本相”
男人抖若篩糠,身上蒙著的布條也滑落了下來,露出滿是瘡洞爛孔的軀體,最深的一道傷口甚至能看見里面的白骨。
商君年笑了笑,語調不緊不慢“你怕本相做什么,你應該謝謝本相,日日用靈芝血參這種天材地寶吊著你的命,幫你續命還魂。”
說話間,他手中的刀刃已經緩緩下滑,貼著腰側骨骼,漫不經心削下了一片帶血的皮肉,被吊著的男子痛叫聲愈發撕心裂肺,偏又說不出話來,他瞪大血絲遍布的眼睛,里面滿是對死亡的渴望,希望這個人一刀結果了自己。
在這樣人間煉
獄似的地方待著,死亡都變成了一種奢侈的東西。
商君年卻視若無睹,手中的刀刃在男子身上緩緩游移,思考著還有哪里可以下刀,最后失望發現已經沒有多余的肉可以讓自己切了,這才“當啷”一聲把匕首扔到了桌上,嘆了口氣道“虛不受補,給你灌再多的東西只怕也長不出什么肉來了。”
男子喉嚨里嘴巴里塞滿了攪碎的銀針,天長日久,化膿生血,真是比割了舌頭還難受。
商君年走到刑桌后方,尋了一張干凈的椅子坐下,他閉目倒入椅背,仿佛只有這個地方才能讓他徹底放松,自言自語道“你今日所受的苦痛,又怎么及我當初萬分之一”
“仙靈國破后,我就能見到他了,你說我是該殺他,還是該讓他活著”
寂靜空曠的地牢只能聽見他一個人的聲音,商君年一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就是當初陸延中劍蘇醒時的情景,對方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睛不見從前的笑意與明朗,有的只是殘忍嗜殺,就像毫無感情的野獸。
世間真有這樣的人嗎
愛你時以性命相護,不愛時揮刀相刺。
商君年用指尖緩緩摩挲著脖頸,那里有一道淺褐色的舊傷,是被陸延一劍刺傷所致,當初若不是鶴公公拼死攔了一把,只怕他早就死在了仙靈。
指尖控制不住收緊,蒼白的手背浮現青筋,仍是心結難解。
商君年倏地睜開眼,看向釘在木架上的男子,聽不出情緒地問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什么時候才肯放過你嗎”
男子渾濁的眼出現了一絲希冀,然而下一秒又被碾得支離破碎。
他看見商君年笑了笑,身上銹紅色的衣衫像是鮮血凝固后的顏色,無端透著危險,又像是毒蛇吞吐著信子,牽扯出人心底最深處的慌亂不安
“我尚未放過自己,又如何能放過你”
聲音輕輕響起,像反問,更像自問。
一陣風從身后的氣窗吹入,掀起了男子臟污的頭發,露出一張蒼老驚懼的臉。倘若陸延此刻在這里,一定會認出此人便是當初在郊外截殺他的黑袍怪人騅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