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踉蹌后退兩步,卻是攔住潮水般涌上來的部下,然后緩緩舉起手中的長劍,毫無預兆朝著嚇破膽的皇帝砍去,只聽“當啷”一聲脆響,龍椅被削去半截,對方卻毫發無損。
是霍瑯沒力氣了還是他失了準頭
夢境忽然一點點變淺,像是有人投入一顆石子,所有畫面都變成了破碎的漣漪,只剩一句尾音將散的話,帶著無盡恨意
“你不配與本王一起死”
原來還是舍不得。
冷,真冷啊,比當初被先帝罰跪在九龍階前還要冷。
人死了原來是這樣的感受嗎
霍瑯已經分不清自己是誰了,他好像變成了夢境中那個被刺死的“霍瑯”,對替身之事一無所知,心口劇痛,控制不住顫抖起來。
那人不是皇帝,一定不是的,他不會那樣對自己
可對方明明就是皇帝,這么多年步步為營,一直處心積慮削弱他在朝中的勢力,說不定就是為了殺自己
霍瑯想不明白,他頭疼得快要裂開了,滾燙的淚水順著眼角滾落,喉間藏不住的嗚咽痛苦。
彼時他地位卑賤,那人貴為太子,卻處處心善照拂,又怎么會做出如此狠心薄幸之舉
霍瑯不知道眼前的皇帝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自己愛的一定不是這個人,又或者這么多年,只是他一廂情愿
霍瑯感覺自己置身于一片猩紅的深海中,怎么也走不到頭,他如同瞎子般瘋了四處摸索想要找到那柄長劍,整個人顫抖低笑,眼底一片戾氣橫生,忽然生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他要殺了皇帝。
對方該和自己一起死,不離不棄。
他死了,他又怎么能活
霍瑯不在乎那個人是不是陸延了。
黃泉路長,魂不成雙。
但為君故,劍驅魍魎。
對方活著的時候就坐不穩這個江山,死了就更坐不穩,霍瑯怎么放心把皇帝一個人留在人間,還是同他墮入地獄,自己也好在閻羅殿替他盡驅魍魎小鬼。
霍瑯顫抖得厲害,
呼吸急促,他從睡夢中驚醒,在黑暗中胡亂摸索,最后不小心觸碰到陸延的脖頸,整個人忽然安靜了下來。
霍瑯盯著身上的人,有一瞬間怔愣,皇帝
他已經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修長的十指緩緩扼住陸延的脖頸,蛇一般絞緊,無聲動了動唇“我愛你”
我愛你。
你知道嗎
瀕死的窒息感席卷而來,卻讓他們有一種同生共死的歡愉。
陸延看不清霍瑯那雙猩紅充血的眼睛,也看不清對方蒼白如鬼的臉色,更看不清霍瑯眼底那帶著一絲絲瘋癲的神情,他右手臂上忽然出現了一條似有似無的黑線,像是浮起的青筋,一直蜿蜒到了心口處
蠱毒竟在這時發作了
陸延身體里仿佛有一把無形的刀刃,拼命切絞著內臟,心口處最疼,隱忍到極致連舌尖都咬破,喉間一陣腥甜彌漫。他卻不管不顧,捧著霍瑯的臉深吻下去,低聲問道“怎么渾身發抖”
霍瑯沒想到皇帝會親自己,整個人呆了一瞬,他動了動蒼白干裂的唇,啞聲吐出一個字“冷”
他死在北殊最冷的那個冬日,飛雪覆滿了皇城。
陸延用力抱緊他,仿佛要嵌入骨血。
霍瑯又說“疼”
陸延“哪里疼”
霍瑯不語,他緩緩松開陸延,眼睛漆黑,指了指自己的心臟“這里”
陸延笑了一下,他額頭滿是細密的冷汗,卻笑的那么溫柔“我也疼,我陪你一起疼,好不好”
他的動作又兇又狠,仿佛要讓霍瑯死在床上,可那帶著血腥氣的吻偏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霍瑯攥住陸延脖頸上的那雙手無數次可以輕易扭斷他的咽喉,卻又無數次頹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