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忙道是,照著吩咐將徐家父子三人關在了一間牢房里。
那夜,聽見里面傳出嗚嗚地,獸一樣的嚎哭,他背靠著冰冷的磚墻仰天看,天上圓月當空,滿世界白慘慘。
有時候想,父子君臣到底是什么,是不危急性命時,假大空的愿景,一旦鍘刀貼在了咽喉上,便什么大義都忘了。徐家父子一定在想,一條命換兩條命,買賣不虧吧
徐珺終于死了,死在了自己兒子手里。校事府對人犯嚴加拷問,得到的結果是徐家兄弟擔心父親牽連自己,因此合力將他勒斃。如此不忠不孝的人,留著也沒用,沒過兩日,那兩兄弟就上了望鄉臺,追趕他們的父親去了。
南弦是在宮里聽說這個消息的,圣上的病癥要慢慢醫治,針灸之外又研制了一種膏藥,拔毒最好。皇后來探望,他們閑談那些事的時候,并不避諱南弦也在場。到最后無非笑著吩咐她一聲,“聽見的話,千萬不可外傳”,南弦忙應承。但哪里需要她外傳,外面早就已經沸沸揚揚了。
她對朝中那些局勢,一向不太感興趣,整日忙于自己的事,也忙于迎接又一年的臘八。
每年到了這個時節,是她行醫最忙的時候,很多人急著調理身體,想安心過個好年,便找她診脈,開膏方。有時候從宮里出來,半路上就被人截下了,好說歹說一定要去家中看診。逢著客氣的,留了茶點還要留晚飯,她好不容易推辭掉,才能趁著華燈初上的時候抽身出來。
這天是廷尉夫人有請,去了東長干一趟。那東長干是貴胄聚集的所在,遍地都是王侯將相的宅邸。南弦從廷尉府出來,穿過小徑往直道上去,馬車剛出小巷,就聽見鵝兒說“小馮翊王怎么在這里”
南弦打簾朝外張望,原來這里是晉國大長公主的府邸,門前老大兩只石獅子,高高懸掛的四只牛皮燈籠,將檐下照得雪亮。
再仔細看,看見一個嬌小的女郎,長得圓臉粉腮,可愛如瓷娃娃一樣,纏著神域說“阿舅,明日是臘八了,邊淮列肆有花燈,歸善寺的僧人還舍臘八粥呢,你與我一起出門逛逛,好不好”
神域以前在南弦面前一副乖順模樣,但在面對這小女郎時,換了種連哄帶騙的溫柔的聲氣,“臘八朝中不休沐,臨近年尾了,度支署還有很多賬目要清理,我實在抽不出空來。這樣,我明日讓人給你送幾盞花燈,是城中精妙坊老師傅的手藝,仙娥還會眨眼睛,好不好”
南弦明白了,那小女郎應當就是燕家的姑娘,聽了他的話,一副失望的表情,但也不癡纏,自己退讓了一步,“那今年年三十,你與我們一起過吧我都和大母說好了,阿舅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和我們在一起,一家人才團圓。”
神域說好,“到時候再說。”
燕呢喃不答應,“今日就說準了,不能反悔。”
他們唧唧噥噥說著體己話,南弦放下了窗上的垂簾,吩咐鵝兒,“咱們遠遠的,挨著邊走。”
鵝兒說為什么,“不去與小馮翊王打個招呼嗎”
南弦道“你這么沒眼色,回頭罰你去廚房挑綠豆。”
鵝兒委屈地“哦”了聲,躡手躡腳敲擊車轅,挨著直道邊沿,悄悄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