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宣城,臘月。天空潔白如羽,瑞王府銀裝素裹,玉雕琢璧。
一座暖閣中,青年披雪狐大氅,腳旁爐火熠熠生輝。他的細長手指悠悠落在那泛黃的書頁,如玉如冰。
木門“吱呀”拉開,穿著棉袍的近侍抱著一摞書信疾步走進來“世子,這些是瑞王府送來的急遞。”
“放著吧。”李煦低低地咳嗽,一只手按著話本子,另一只手順手拿過瑞王府送來的書信拆開了。
一如既往,信里是瑞王府長吏的筆跡,
寫了京城的一些近況,還有他那老父親瑞王的病情。
信中提及“老王爺現今多時沉淪于昏眠,清醒之際甚微。雖然臘月已至,他自認尚處夏日,常有汗意之言。老王爺時常詢及小郡主的消息。太醫云,此心病若解,或可使其壽元稍延。”
李煦一目十行,興致缺缺地丟開書信“都找了十年了,老頭還不肯死心么”
近侍垂目不敢多言。
李煦抬首挑眉“上次讓你們尋相似之人送回去打發一下他,偌大中原,就找不到一個像我那大侄女的”
近侍一沉默,回道“送了,前后送了二十多個了,隔幾天送一回進府。就是老王爺雖然老眼昏花,但見了那些個假冒的,卻都一口咬定,那不是他的小孫女,是假的,借此還哭鬧了一番,說王府上下勾兌著欺瞞他。”
“老大不小了,跟小孩似的。”李煦咕噥著,書也看不下去了,起身道,“去,備馬車。”
“世子,您病還沒好,出去玩又要受凍了”
“我不去玩,我去瓊州,找我四哥他奉旨南下剿寇,我聽說戰事大捷了”
近侍傻眼了“您、您要去瓊州找長陵王王爺知道您沒有旨意就擅自出封地,定會訓斥您的”
李煦“四哥他樂意罵就罵吧,橫豎不過幾鞭子,他刀子嘴豆腐心,也沒多疼。宣城鳥不拉屎,待在這里,比殺了我還難受”
去年初,瑞王病危,皇上膺發御慈,命錦衣衛金鑾寶轎,將其接回京城。
李煦作為瑞王府的小世子,在封地宣城獨守著,無聊都快長草了。
而他口中的四哥,便是得先帝厚愛,以金寶金冊親王禮冊封的長陵王李勍qg,音同'擎'。
自宣城至瓊州,經官道之路,約需時光七八日。
李煦隨行僅帶五名素服侍衛,及一乘簡樸馬車,既是私自出封地,當務之急乃是行蹤隱晦。
快到西樵山一帶時,馬上的侍衛道“世子,這一帶山勢蹊蹺,傳聞四周盜賊縱橫,烏合之眾甚多。”
馬車上,百無聊賴的李煦騰地睜開眼了“當真么”
侍衛隱約有不妙之感“確有此事閩浙之間,有倭寇滋擾,導致風氣敗壞,百姓苦無生計,便有些加入匪寇。”
李煦微啟車簾,語氣興奮“那你們還不快些換身衣裳,穿富貴些不然本世子怕土匪不打劫我”
前方一里處,西樵山上,山頭一寨塔若隱若現。
風中紅葉飛舞,寨口一石,三字重刻威風寨。
寨院里支著篝火,鍋里沸水翻滾,一棕騾嘶鳴不已。
柴房,靠著柱子角落,有個被綁住雙手雙腳的少年。此刻少年埋著腦袋,看不清面龐,只見一截修長白皙的脖頸,略微瘦削的下巴。
被山匪打暈后,林金潼已是水米未沾半日有余,聽得嘶鳴聲縈繞耳畔,少年慢慢睜眼“咳”
模糊的視線落在眼前插著旗幟的土匪營,再緩緩挪到一旁坐著的匪賊。林金潼聽見騾子慘叫,咳了一聲“你你們,殺了我的騾”
一出聲,聲音啞得不像話。
那土匪臉上有一道很長的褐色刀疤,尤如一把彎刀從額頭切到了嘴角,聞聲回頭,嘿嘿獰笑道“是啊,小兄弟你醒了今晚要犒勞威風寨的兄弟們,就準備把你的騾子殺了。”
騾子只長鳴了聲,戛然無聲。
土匪攤手說“哦,已經煮上了。你那騾子,已經很老了,虧得你愿意用它來趕路。”
林金潼默然。
肚子里咕地一聲長鳴。
他低頭打量自己被捆死的雙手,已經很明白自己現在是個什么境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