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人比昨天少了些,五點零六分,最后一個病人離開了衛生所,藥材盤點、病例匯總等雜事有他人負責,褚歸起身活動活動筋骨,準備沒人來的話他便先走了。
“這豆腐你拿點回家吃。”中午剩下的豆花師傅脫水壓成了老豆腐,切成鋁制飯盒的大小,分裝了一些,曾所長他們各得了兩塊。
“不用了曾所長”褚歸在推拒方面明顯不是曾所長的對手,僅兩個回合后,豆腐到了他手上。不過師傅在分裝時包含了褚歸的份,他拿的并不是誰讓出來的。
提著豆腐走了數十米,路過供銷社,褚歸突然想到昨夜他與賀岱岳二人半路肚子餓得此起彼伏的滑稽畫面,調轉腳步進去稱了點散裝糖。公社的人大多不怎么富裕,像褚歸在京市常見的罐裝餅干等零食在小供銷社幾乎瞧不見身影。
下了工,賀岱岳回家換了身衣服,村里今天組織挖水渠,他衣服上全是泥灰,滿身汗漬。若褚歸仍在衛生所,他臟兮兮的去了,豈不是給褚歸丟臉。
沖澡時賀岱岳抬胳膊嗅了嗅身上的味道,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上輩子他和褚歸剛睡一張床的那段時間。
入冬的困山村不見雪,但風吹著冷氣直往骨頭縫里滲,叫人恨不得把衣服連棉被一股腦地裹身上。褚歸是夏天來的,未曾領會過南方冬天的威力,覺得不下雪的地方冷不到哪去。
京市的人為他寄來了御寒的衣物,小半年間褚歸陸陸續續收到了一些匯款單和各類票證。不過彼時韓永康他們手頭也不寬裕,助力有限,褚歸的薄棉被秋天用還好,冬天是絕對不行的。
賀岱岳好心提醒,褚歸不信,某夜大降溫,他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場凍。為了防風,褚歸關緊了牛棚的門窗,連縫隙都用茅草填了,他不敢生火取暖,薄棉被下的被窩如同冰窟,他抱著胳膊腿縮成一團,在寒冷冬夜中瑟瑟發抖。
熬到后半夜,褚歸不冷了,反而是渾身發熱。早起的賀岱岳從自留地回來,他煮了鍋粥,喚褚歸起床吃點熱乎的。
賀岱岳在門口喊了數聲,屋里遲遲沒有響動。擔心褚歸出事,賀岱岳用力撞開門,見褚歸在床上燒得人事不省,一張臉紅得像煮熟了的蝦,額頭燙得能煎雞蛋。
高燒令褚歸難受得直哼哼,褚歸聽他胡亂地喊著爺爺奶奶,一會兒又說著罵人的渾話,大顆的淚珠溢出眼角滑落至鬢發,賀岱岳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賀岱岳卷著被子把人抱到了自己的床上,他摸了摸褚歸的背心,人不知道燒了多久,衣服已經濕透了。
艱難地在被子里將褚歸扒干凈,賀岱岳兌了盆熱水幫他擦身,再給他換上在灶臺邊烤暖和了的衣服。接著夾了炭到臥房,屋子里的溫度逐漸上升,涼水里浸了的毛巾在額頭上輪換,褚歸安靜了片刻,身上的溫度慢慢褪了下去。
賀岱岳松了口氣,村里除了褚歸沒別的醫生,他要是高燒不退,賀岱岳就得叫人送他去公社了。
要是他沒跛腳多好,賀岱岳深深地望了眼
自己的右腳,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身體的殘缺,卻在此刻重新體會到了適應期的無力感。
“冷”
床上的褚歸抖著寒冷,賀岱岳放了一半的心立馬提到了嗓子眼。
他找出了柜子里的另一床棉被,兩床沉甸甸的棉被壓著,褚歸眉頭皺得更緊,賀岱岳很少生病,他照顧人的經驗約等于無,在部隊里學的急救知識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