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所長緊閉雙眼,搭在桌上的手不住地顫抖,他瞞了太多年了,人人曾所長曾所長地叫他,他幾乎快要遺忘了自我。
在決定逃跑時曾所長便做好了與過去徹底割舍的準備,他抹去了“他”的痕跡,給自己捏造了一個跟著師傅四處奔波當游醫的身份,戰亂中死的人很多,改名換姓是件很容易的事。
老家在青山公社是真的,會醫術是真的,走過很多地方是真的,姓曾是真的,但曾國平是假的,曾所長的本名是曾國安,曾國平是他的堂哥。兄弟倆結伴離家求生,曾國平不幸中彈,死在了離家的第十天。
曾所長稀里糊涂地參了軍,稀里糊涂地上了戰場,稀里糊涂地活過了一場又一場戰爭。
跟不認識的人打完了,又開始跟認識的人打,曾所長彼時已是一名正式的軍醫,他見不得同胞相殘,想方設法跑了,一路東躲西藏。
終于戰事徹底停了,游醫曾國平回家了,昔日的親鄰死的死散的散,剩下同族,無一人知曉眼前的曾國平是昔日的曾國安。
當了近二十年的曾國平,真實的前半生猶如滅掉的電燈泡,今日忽然亮了一個,曾所長才發現他希望有人能記得曾國安,上過戰場打過小鬼的曾國安。
在沖動的驅使下,曾所長亮了手臂的子彈疤,但也僅限于此了,理智戰勝了感性,他繼續做回他的曾國平,曾國安全當是一場夢吧。
鋼筆受潛意識驅動,在紙上劃了幾道痕跡,依稀能看出是一個安字,曾所長撕了廢紙,放燒火盆里燃成了飛灰。
敲門聲咚咚響起,曾所長揉了把臉,抬頭喊進,田勇探了半個頭,語氣格外激動“曾所長,褚醫生的三師兄來了”
要不咋說人經不得念叨呢,中午討論了一嘴,遠在澤安的人竟然真出現了,田勇這輩子沒碰到過這么巧的事。
“褚歸的三師兄來了”曾所長驚訝得以為自己產生幻聽,利落地扶桌起身,“在哪呢我看看去。”
曾所長的步伐矯健,絲毫沒有上了年紀的影子,孫榮在問診室與褚歸認親,主要是孫榮來的時候趕得太巧了,他哪怕早一天或者晚一天來,褚歸都不會那么傻眼。
幾句話把人給召來了,老天爺,換誰誰敢信啊
孫榮穿著厚棉襖,挎了個和褚歸大小相近的藥箱,背上是他的行李,一路奔波導致風塵仆仆的。孫榮掏出了褚歸寫的信與安書蘭寄的照片,褚歸同樣看過孫榮的照片,確實是他三師兄。
認完親,褚歸跟孫榮擁抱了一下,叫了聲三師兄,孫榮摸摸他的頭,滿眼欣慰“長高了,長成大人了。”
“我二十二了,能不成大人么。”褚歸讓孫榮卸了行李,他尚有幾個病人要診治,“三師兄,你先去洗把臉喝點水,你吃過午飯了嗎,劉成你幫我到廚房問問徐師傅能不能給我三師兄煮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