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燕他們蹲坐在地壟溝里拔草,春天的草生長速度遠超作物,土地是非常公平的,多一分勤勞多一分回報。以前未集體化時,誰家地里草盛豆苗稀,準是一家子懶漢。
長栓喊了聲媽,地里的人齊刷刷扭頭看向他。
“長栓做了什么好吃的啊”彭小燕旁邊的女人好奇打探,潘中菊吃的必然不會差,他們羨慕習慣了,唯有在彭小燕身上找點優越感。
彭小燕坐草墊上揭開扣碗,表面赫然是半塊留到中午的雞蛋餅,另外半塊不用想,指定是在沈家良的碗里。
挨著雞蛋餅的是加蒜末干辣椒炒的莧菜,紅艷艷的湯汁滲入底下的雜糧飯里,彭小燕一口米飯一口莧菜,聞著雞蛋餅的油香,眼眶熱得發脹。
“長栓烙的雞蛋餅嗎”搭話的女人看了眼自己碗里沒啥油花的菜飯,故作好奇的臉上閃過一絲扭曲的嫉妒。
彭小燕一家三口去年初到困山村時跟逃荒似的,可憐地借住在老院子,當了好長一段時間村里人的談資,他們飽含同情,唏噓其悲慘的遭遇。
然而短短半年,人建了新房,吃上了雞蛋餅,日子一下超過他們了,那怎么行
“不是,是潘大娘早上給長栓的,他呀有什么好東西非得讓我和他爸一起吃。”彭小燕笑得格外滿足,不是她自夸,長栓除了身體弱些,其他處處不輸別的孩子,“我們建房欠了一屁股債,哪吃得起雞蛋餅。”
是潘大娘給孩子的啊,女人平衡了,雖然沒有雞蛋餅,但她的雜糧飯里摻的大米明顯多于彭小燕,吃著不剌嗓子。
嫉妒消失,她重拾了善良“你們兩口子勤快,總能還完的。”
類似的對話沈家良那邊也發生了,他囫圇刨完了飯,全過程僅用了不到五分鐘。
沈家良吃得噎了,仰脖灌了兩口水,他擰緊瓶蓋,拎起長栓的背簍幫他背到肩上。
陪著長栓折返了彭小燕干活的山坳,褚歸收了潘中菊的碗筷,將長栓的手一牽“想吃桑葚么”
長栓的眼睛霎時睜得圓溜溜的,誠實且期盼地點頭“想。”
褚歸帶著長栓改道往桑葚地走,斜上坡,穿過一叢樹林,向左拐,賀岱岳說的桑葚藏在一棵高大的桉樹后面,果實綴滿枝條,長栓驚喜地哇了出來。
長栓第一次見果實如此豐茂的桑樹,眼前的景色仿佛做夢一般不可思議。在他的印象里,桑樹要么光禿禿的,要么全部是青疙瘩。
他迫不及待地跳起來夠離他最近的枝條,手掌抓空,他蓄力再次跳起抓到了
褚歸抬手幫他壓下了枝條“慢慢摘,不急,挑紫色的摘。”
“紫的不是摘紅的么”在長栓的認知中,紅的桑葚才是熟的。
褚歸心頭一澀,使長栓形成錯誤認知的原因不難猜測,原來村里的小孩不愿同他玩,彭小燕和沈家良整日勞作分身乏術,熟透的桑葚輪不到他們,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為
長栓摘些紅的。
久而久之,紅與酸成了長栓腦海中桑葚的代名詞。
褚歸無意揭破殘忍的事實,他松掉枝條,以地為沙盤畫了個建議的地圖,給長栓講了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淮北則為枳的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