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米特里冷哼一聲,“救你救你不如救自己,我一定會瞬間扔掉一切身外之物,從雪崩里脫逃,等到雪崩結束再回來幫你收尸。”
艾莫斯不怒反笑,“那你可一定要小心,小心回來的時候反而被雪埋了。”
兩人嘻嘻哈哈的,好半天,才發現在場的第三人一直沒有說話。
“余,”德米特里勾住余曜的肩膀,試圖把少年一起拉進話題里,“如果雪崩來了,我和艾莫斯都在身邊,你打算先救誰”
艾莫斯的興致也一下子被提了起來,“余,你會救我嗎我們認識的可比德米特里更早”
德米特里冷著臉,“我聽說華國有句古語,后來者居上。”
兩人較上了勁兒,一言不合地重新開戰,為了爭奪朋友的第一救助名額彼此嗆聲,完全沒有了幾分鐘前還在說笑的和解氛圍。
被迫成為話題中心的余曜后退半步,擺脫掉勾住他一左一右肩膀的兩人,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雖然但是,為什么有一種經典的,兩個人都掉進了水里,被問先救誰的既視感。
“一定要先救一個人嗎”
少年沉默了下,疑惑的聲音加入戰局。
艾莫斯和德米特里眼神齊齊一亮,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正戴著一頂毛茸茸遮耳帽的俊秀少年,“對”
“你到底要救誰”
他們頗有一種不得到答案不罷休的執拗。
對此,余曜的語氣更疑惑了。
“我們為什么不能一起從雪崩里逃脫”
他不是很懂艾莫斯和德米特里在糾結什么。
“我們有無人機,會提前摸清路線圖,避開所有可能有嚴重雪崩發生的區域,還會用速降的方式在雪崩到來前垂直離
開危險區。”
“所以,余曜用一種奇怪的,類似于看幼稚園里的小朋友的目光看著兩個爭執不休的同伴,“你們為什么需要我來救”
原本因為爭執而臉紅脖子粗的兩個青年一下愣住。
對啊,他們這是吵什么呢。
艾莫斯率先抱臂,“余說的沒錯,我才不會蠢到需要人來救。”
這是內涵誰呢。
德米特里有被激怒到,“在大自然的面前,誰也不能說自己有非凡的智慧,傲慢才是致命的缺點。”
好吧,余曜算是看出來了,這兩個人不是冤家不聚頭。
也可能是這幾天羊肉吃多了,上火。
爭吵奚落聲里,少年慢吞吞地走到負責飲食的廚師帳篷前,請求對方再煮粥時放些清心下火的蓮子或者綠豆,很快又轉身繼續面朝雪山的方向。
天際線上終究還是出現一抹光亮。
銀白的雪山輪廓也在橘色的晨光里漸漸明朗,但比雄偉山體更引人注目的,是半山腰上還在不斷翻滾的雪層冰塊。
巍峨高山上儼然雄踞著一只無形的獸,正張開巨大的嘴,低吼著,一口氣傾泄出驚濤駭浪般的銀白瀑布。
瀑布上方飄舞著裊娜紛揚的雪花,如同一場針對外來客人的盛大歡迎盛典。
只可惜這樣美麗的瀑布,卻是沾身即死,擇人而噬。
余曜微微瞇著眼,在刺目的雪光里試圖判斷崩落的是哪條路線上的哪一段。
艾莫斯和德米特里也不斗嘴了。
他們不知不覺靠近了少年身邊,眼底深處很快浮現出驚嘆、緊張、懼怕、激動等種種情緒。
渺小人類對大自然的力量終于有了深刻的認知。
余曜也開始理解艾莫斯和德米特里為什么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吵架。
寒冷徹骨的冰雪環境,極目遠眺只有刺目的冰雪和高不可攀的峭壁,突如其來的奪命雪崩,完全未知的危險前路,是正常人,心境就不可能不壓抑。
吵架也不失為一種發泄情緒的做法。
余曜能理解,卻不會加入。
危險當前,有人選擇逃避,有人自愿清明。
余曜毫不遲疑地選擇成為后者。
他需要保持極度清醒的頭腦和對危險清晰明確的認知,也只有這樣,才能真真正正地在面對死亡時冷靜謹慎,找出唯一的那條小概率逃生之路。
但艾莫斯和德米特里這樣也沒什么不好。
喧囂和熱鬧最能打破山谷里千萬年來一成不變的死亡寂靜。
少年深吸一口清晨時干凈冷冽的風,從容地接下了喬戈里峰突如其來的又一次的下馬威。
他仰頭望著那道仿佛不會停歇的銀白瀑布,一直站到了雷聲漸漸喑啞,山體重歸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