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方才那劍修所說,這座城的確古怪。
這城中的人身上分明已沒了活人氣,但他們體內的魂卻是生魂,正因為有生魂支撐著身軀,他們的身軀才沒有僵化,還能活動自如。
不過,若是仔細去辨的話,還是能從衣服底下,偶爾漏出的皮膚上瞧見隱約浮出的尸斑。
不論是眼前的早食攤主,還是隔壁吆喝的賣油郎,這城里的每一個人亦都不知道自己已死,還如生前那般過活著。
漆飲光等待餛飩煮好的間隙,故作感嘆地說道“沒想到,這邊塞之地,原來如此安定祥和,我沒來這里之前,聽人說,邊塞常常打仗,苦不堪言。”
攤主扯起圍布擦了擦手,笑道“我們這以前啊是常常打仗,山那邊的蠻族時不時跑來偷襲,但自從十年前,魏將軍駐守這里后,打跑了北狄,我們這些城里的小老百姓,終于能過上安生日子了。”
魏軍,漆飲光抬目往北邊飛揚的軍旗看去,心道,這一支魏家軍早覆滅在城外的峽谷里了。
密風城中如此詭異,但凡有異象之地,向來會伴生一些仙寶靈物,抑或兇兵邪器。也難怪那三個修士會來此處尋寶。
漆飲光對這些事并不感興趣,他無聊地托著腮,又朝對面的裁縫鋪看去。
今早出峽谷之時,天還未亮,地面上一片沉黑,他們并未發現密陰山腳的這座城有何異狀,而是徑直入了密陰山。
進山之后,沈丹熹便不準他再跟著,還反手找他討要了一根尾羽。
她當時攤手來要時十分理直氣壯,說道“你以前打架輸給我的尾羽,寄養在你那里的,還有七根,我現在只要一根。”
那七根尾羽上做了她的標記,落了她的名,本就歸她所有,漆飲光無話可說。
只不過,他還清楚記得,二十七年前,昆侖的神女曾滿心不忍,親口對他說道“我不要你的翎羽,它們本來就是你的,生拔下來會有多疼你我一同長大,本該是親密無間的朋友,我不想看你因我而受傷,以前的賭注便統統作廢吧。”
說是這樣說,可神女殿下舍去仙元,靈池枯竭,修為流散,當下已經無力抹去留在孔雀翎上的標記。
朋友他們可不算什么朋友。
漆飲光失笑,她不接他的戰書,不認他們從前的賭注,斷了自己的仙途,折斷傲骨,甘于蜷縮于一個男人的臂彎下,展露出她從前絕無可能展露出的柔軟而乖順的姿態。
不知不覺間,她已將過去那個他眼中所看見的她,抹消得一干二凈。
可如今,那些被她抹消掉的痕跡,似乎又在她身上一點一滴地死灰復燃了。
讓人驚喜,又叫人不勝惶恐。
漆飲光仔仔細細地盯著她,沒有放過她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直到沈丹熹厭惡地皺起眉,眼中冒出火光,斥道“別這么看我,惡心死了,你不給的話,那我就自己取了。”
左右那都是屬于她的東西,取前問他一句,已經算是給他臉面。
漆飲光慌忙按住后腰,妥協道“不勞殿下動手,我這就取來給你。”
他連退數步,匆忙轉身走進一處樹叢背后,掀開衣擺,化出尾羽,妖力將每一縷羽毛都染上瑩瑩的藍光,忍痛拔下一根,將羽管上的血擦凈才出來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