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夢期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這樣鹽農跟那些幫地主家耕種田地的長工有何區別,恕下官直言,鹽農好不容易盼到了鹽田大豐收,可這么一來,鹽量上去了,日子卻還是過得緊巴巴,做多也并未多得,連原本的鹽田還被收了上去,這樣的日子,換做是你孟副使,你能過得下去嗎”
“你們剛剛還說曬鹽有盈虧,怕負擔不起虧損,如今朝廷愿意承擔這個虧損,就算刮風下雨不能曬鹽不出鹽,鹽農也一樣能拿到工錢,這已經是圣上開的天恩,你待還不知足”
秋夢期怒道“不知足且不說朝廷會給鹽農多少工錢還不知道,這鹽田是鹽戶祖祖輩輩傳承下來的,說拿就拿,就當是自家東西一樣,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天理秋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問天理,你最好清楚,整個大焱國的天理就是圣上”
秋夢期氣得胸口直起伏。
那孟元洲繼續冷笑道“秋縣令,虧你還是堂堂七品朝廷命官,如今邊關不穩,江山社稷動蕩不安,國庫空虛,正等著銀子發放軍餉以抗匈奴平民亂,你如今卻不知回報君父回饋朝廷,卻在鹽稅一事上斤斤計較,實在忘恩負義。”
秋夢期氣急反笑,“小老百姓耕種的土地不到整個國家的四層,卻要養活整個大焱的人,如今稅賦已如此嚴重,民不聊生,孟副使一路南下,莫非是瞎了,沒看到流民遍地,無數百姓因為稅賦過高種不起地任其荒蕪了,依我看,如果還要繼續盤剝,這
無異于殺雞取卵”
秋夢期這話一出,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直響,但同時也惹出了高高在上者的憤怒。
“秋植”
幾道聲音齊齊呵斥,秋夢期這才咬著牙閉上了嘴。
李泰出聲喝止,是擔心她出言不遜冒犯天威直接被循行使者就地正法。
而安王,此時早已一臉青黑,滿面怒容。
作為天家代表,秋夢期所說的這番話,嚴重冒犯到了他的立場和地位。
坐在隔壁一屋用飯的蘇氏父女一人自然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蘇韻倒是還能鎮定自若,坐在位置上一言不發。
可蘇學林卻臉色一沉,眼底露出隱隱的怒氣。
蘇學林當年能為皇帝建造永陵地宮和九重塔的事情冒死上諫,今日的鹽稅改革一事他自然也不帶怕的。
不過秋夢期的表現卻讓他意料之外,在他眼里,自己這個準女婿平日圓滑不帶腦子,也就心地善良心里裝著百姓這點優點,這才對她另眼相看,沒想到如今在這樣的場合,還是能如此硬氣,頂著壓力多次為百姓發聲,這一點著實讓他意外。
但讓他憤怒得無以復加的是皇家的嘴臉和走狗們助紂為虐的姿態。
眼看父親捏緊著拳頭就要起身,蘇韻忙一把將他袖子拉住道“爹,您這是要做什么”
“今日老夫就算是豁出這條性命,也要出去說兩句。”
“爹,前頭那幾人不過是個傳聲筒,您去跟他們犟也得不出個什么好結果,反而還會重蹈之前的覆轍。”
“怎么沒結果,至少姿態要擺出來,讓他們知道下邊的人難處,若是沒人出聲,他們當真以為底下的老百姓還真的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您明明知道沒有用”
“可有些事,總得有人去說”
“既然知道不可為而為之,爹爹往日可不是這樣教我們的”
蘇學林聞言,原本挺直的背脊就在那一剎那慢慢地又弓了下來,無力地垂下手。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可他總得做點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