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擠了擠連澤、在他空出的位置上同桌坐下,裴昭笑著挑眉,“放心吧,老頭子不會為這種小事生氣的。”
“你聽說了嗎傳聞前幾天發生了熒惑守心,但這消息卻被老頭子壓了下來,”毫不見外地從連澤桌上的果盤中拾起一片雪梨扔進嘴里咀嚼,裴昭壓低了嗓子,以一種只有他這位表兄才能聽到的聲音模糊地說道,“一夜之間,欽天監直接換了一波人,所有人都對此三緘其口”
但如此明顯的天象又哪里是能遮得住的。如今,該知道的人自然全都知道了。
聽著裴昭口中的這一則所謂的大內秘聞,連澤卻并未如往年那般對此一笑而過。
甚至,包括作為講述者的裴昭在內,兩人的心都因此沉了一沉
在他們的前世,今年本應并無熒惑守心的天象發生。
而隨著這一變數的出現,他們所知的那些未來似乎也已經變得不再可靠,朦朦朧朧如鏡花水月。
不提這對并不知曉對方也已然重生了的皇族表兄弟、正在陪家人一同在京城二十八里坊中賞燈的薄檀和即便是上元佳節也沒有外出夜游、仍在書院生寮中苦讀的崔彧;作為京城最為繁華的風月場所之一,此時的平康坊內也正值最為熱鬧的時刻
只見那人潮擁擠的街道之上竟空出了一條鋪就紅毯的通路,來自各大青樓里館的花魁清倌手持花燈、乘坐露棚的牛車自其上緩緩駛過,引得無數路人圍觀叫好。
此情此景,正是每年平康坊都會在正月十五當晚舉行的百花夜宴。
聽著窗外喧囂沸騰的人聲,平康坊內最大的那座鳳棲樓的最高層,一位艷色逼人的女郎正端坐在銅鏡之前、將滿頭金釵一一卸下。
“主上,這是來自宮內的情報。”半透的薄紗花鳥屏風后,一位身穿黑衣的仆從俯身跪下、將一沓簿冊遞交給穿梭其間的侍女,再由侍女轉交給正在卸妝的女郎。
“辛苦了。”大致掃了眼簿冊上所寫的內容,令左右侍女為自己褪下身上的十二重華衣、換上一身單薄青袍,那女郎徑直坐在堆滿了情報簿冊的矮桌前,將手中的這一份放在了文件堆的最上方。
這房間內足足放了五個黃銅熏爐,其中填滿了特制的無煙銀絲炭、使得此間溫暖如春,令人即便是身穿單衣也不覺得寒冷。
任由滿頭青絲披肩落下,褪去紅妝、不施粉黛的女郎艷氣稍減、反倒變得英氣逼人;此時,她倒沒有去把玩放置在幾案旁的焦尾琴,而是拾起了侍女提前擺放在文案上的紫毫筆,在硯臺內的朱砂墨中蘸了一蘸。
“如若不是今日在宮中度過上元的人該是您才對”眼看左右侍女已經在請自己離開此間,五體投地跪伏于屏風外的黑衣仆從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將內心所想脫口而出。
此話一出,屋內的侍女們頓時色變、柳眉倒豎;可還未等她們抽出腰間暗藏的軟劍,矮桌案幾后的青衫女郎卻抬手制止了她們,輕輕嘆了口氣。
“那宮里說不定還不如這平康坊令人自在。”手持朱筆在桌面上翻開的簿冊上寫下批注、竟如那皇帝批閱奏折一般,這位女郎口中所說出的,卻是更加大逆不道的狂言。
如果有人能夠翻看這些文件堆,便會發現,方才女郎所翻看的那本簿冊,其中所記錄的內容正是關于景朝的欽天監和前日發生的熒惑守心之事。
而這本簿冊壓住的那一本則來自萬里之外的吳州府,其中所描述的種種皆與陸琛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