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小子能夠說得出來的話。”
傲慢著的,自負著的,依仗著自己的才華與能力,不知天高地厚一般囂張且從不屑于認為自己有錯著的驕傲。
在同行的幾個月里,被他戲謔過的,嘲笑過的,也欽佩過的驕傲。
“也得虧他是這樣驕傲的人吶。”
所以在自己曾經帶著一起過江的子弟兵,幾乎因為追隨他而損失殆盡的時候,才寧愿在絕境中干脆碎裂,也不愿茍且龜縮回江東。
劉邦一時也有些回憶往事的閑情來了,或者對他來說,項羽的死亡本來就尚且還在不久之前的過去,西楚霸王給他留下的深刻印象,此刻并未完全地淡忘。
那份無人可擋的氣勢,那份銳不可當的鋒利,至今能讓劉邦瞬時回憶起數次性命徘徊在他刀尖的驚險與后怕。
他一時欷歔若是當時項羽沒那么高傲的倔強,在烏江之畔選擇過江,雄踞楚地。這集人心所在和個人勇武,再加上一點水鄉地形的復雜,想要統一天下也就沒那么容易了。
他都這把年紀了,說不定在那樣的情況和高強度作戰之下,能不能看見國家的統一還不一定呢。
畢竟原本他就是死于英布的箭傷現在他是安定了,不打仗了,沒威脅了。
要是項羽還在呢繼續打仗,繼續拼命;就算沒有英布那一箭,死在項羽手上也不是沒有可能。
“就算項王回去了又能如何呢”
韓信也看出了他的慶幸與復雜,可是他的態度卻是直白的冷淡,甚至還帶著點公報私仇一般的壓抑。
“項王固然是楚國曾經的貴胄,可是陛下的身上,難道
不曾流著楚國的血脈嗎”
“楚人就算憐惜項王,可是陛下難道不也是楚人嗎他們憑什么不能轉而為陛下而感到驕傲呢”
曾經一度被該封為楚王的大將軍,言辭極鋒利地傷人“項王的末路,確實是英雄般的結局啊。可是臣覺得,項王之所以不愿意回去,心底其實也在害怕著吧。”
“若是死在未過江東的時刻,他哪怕至死都能保存著楚人愛他的念想。可若是真的回去,楚人反而更愛陛下”
他挑起了眉,于是顯得那雙本就眼尾有些上揚的眼睛,此刻更帶著穿透力的殘酷“他才會真的生不如死吧。”
韓信到了最后甚至嗤笑了一聲,然后咬緊了后牙根,這才不說話了。
同樣侍奉過項羽的陳平,原本想說些什么的嘴張了又閉,回憶起昔日韓信數次勸諫項羽卻不為所用甚至反被所辱的場景,最后還是沒說出些什么。
韓信對項羽心里是有怨的,所有人都清楚這一點。
那么既然項羽都已經是個死人了,不管再怎么假設,都不可能重新來過了
讓他出口氣吧。
陳平也不知道自己就算開口,又能說些什么,來安撫這道昔日的傷疤。
可是那時沒人能想到未來會發生什么,于是日子也就那樣平平淡淡地過。
劉邦在結束了咸陽的徭役生活之后回到了沛縣,帝國的大事時不時就會有風聲傳進他的耳中,可他也就當個樂子一樣順耳地聽。
他知道有不少人想要刺殺皇帝,甚至一度差點兒成功;也知道那些朝堂上的大人物時不時會因為皇帝陛下過于顛覆性的政策而爭執起來,甚至連皇帝的長子都因此出鎮長城去了。
但那些事情都和沛縣小吏劉季沒有關系,直到秦始皇十七年,他知道皇帝駕崩了,最后由幼子胡亥即位。
于是一切都翻天覆地。
劉季緩慢地眨了眨眼。
他此刻才因為這完全出乎他意料的發展,而被從觀看始皇巡游之時的感受中拉出,卻沉重地發現,這和他們此前不詳的預感應上了調。
他拉住一旁蕭何的衣擺,恍惚之中,甚至還因為對那巡游的威勢的嘆服,不忘提前改用對始皇帝的稱呼
“胡亥是陛下的哪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