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仰面看著,面容間帶著些復雜的神色。
羽扇綸巾的謀士,年輕時還略有些隨性地微微拱手,來不及真正作揖,就被面前已然顯得有些心急的主公握住雙手抱緊在胸前,長眉微挑,欣喜之色已然溢于言表。
君臣之義,魚水之情;舉國相托,古今盛軌。
他聽見那后世子孫病重中的聲音,對著已然涕泣不止的丞相,言辭中悲切竟然還能夾帶著些微的溫和
“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這是他們劉家人能說得出來的,掏心窩子一般真誠的發言嗎真的沒有以退為進的手腕在嗎劉邦沉默著,可并不恍惚,只對上了榻上蜀漢之主的眼眸。
那雙眼睛,有著沒能興復漢室的遺憾與悲痛,有天不假年半道崩殂的不甘與怨愿,有悵惘與迷茫,有痛苦與悲憤復雜的情緒全然醞釀在這樣的一雙眼睛里,讓人一眼望得見的苦楚。
但,那最后釀出的澀酒,在輕輕一眨眼之后,全部煙消云散。
最后只剩下希冀,全然純粹的,期盼著的祈求。
他再一次握住文臣的手,
那文臣諸葛亮接下了這份重任。
于是當畫面又轉,已然白發蒼蒼辨不出當年清俊朗然的丞相潑墨寫著字字泣血般的出師表文,翻飛的文字宛如撲面而來般的生動,仿佛直要飛入他眼眸中的清晰。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陽”
“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
劉邦閉上了眼。
他聽見聲聲咳嗽,每一聲都帶著血液粘稠著的細碎水聲。
他聽見送葬時震天的哭聲,仿佛滿城的風雨都一齊落下,接近國殤的哀慟。
他聽見陌生的人聲,繼而嘈雜著、喧鬧著、哭泣著、嘶嚎著、獰笑著、舒朗著
最后是帶著點保留,帶著點軟柔,帶著點顫抖的,男人的聲音。
“”
啊,確實。
漢高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那話語,確實太刺耳了。
周圍的臣子朝他投來略帶憂慮的目光,而劉邦卻抽不出心神去回應他們。
他只是將方才所有的畫面在腦中重溫過一遍,沉默良久后才從肺腑深處嘆出一口長氣
“是我劉家的好子孫,也是我大漢的好宰臣啊”
“此天之佑漢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