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接近死寂的無聲。
后世人講的話,一開始是不好懂的。
它用著對于他們后世而言淺顯平實易于代入的比喻,放在眼下的時代,卻是一堆需要轉換剖析的陌生詞匯。
那些仿佛后世耳熟能詳的名諱和事件,更是讓他們想要猜測都無從下手。
可是在最初茫然的沖擊過后,是情感上精神上的共通。
范仲淹緩慢地眨了眨眼。
他對著自己的內心發問他在準備科舉改革的時候,想到這些了嗎
想到了的。他是想到的。
沒想到他也是沒想到的。
當然了,范仲淹還是給出了一定的配套措施的。
他令州縣立學,要求士子必須在學校中學習一段時間才被允許應舉。
這是他想到的。
畢竟同樣是寒門出身,他知道那些中下層的,雖然不至于完全過不下去因為真的掙扎在生存線上的貧民,不配講求什么向上的希望,他們每天為了第一天的存活就已然拼盡了全力可是相較于官宦人家卻足夠窘迫的學子會面對什么樣的窘境。
他試圖彌補所以他想給原本可能沒辦法接觸到策論學習和經義的闡釋的學子,一個追趕旁人的機會與平臺。
但還是像我們之前說的那樣,這樣的補償對比突然改換科目所帶來的,龐大的,連鎖式的影響來說,還是太微弱了。
因為他站得還不夠低。
他的求學之旅雖然過得艱苦,他的科舉之路盡管并不算順暢,他和繼父家庭的關系固然尷尬。
然而他到底從來沒考慮過,自己的求學會不會給身后的家庭帶去無法生活的壓力。他的繼父從來沒對他表露過不支持或者無法支持他求學的意愿。
又或者說,范仲淹太堅韌了。
因為足夠堅韌,所以他能夠忍受得了只用兩升小米煮粥,等到隔夜粥凝固后切塊加以腌菜佐食充饑的艱苦的求學生涯。
因為足夠堅韌,所以他能夠坦然接受自己最終只拿了乙科第九十七名這樣的名次,被授予的也不過是參軍這樣的小官。
因為足夠堅韌,所以他能夠在不算平坦的開局中一步步向著他的理想,他的志向,他的氣節的具象化的化身走去,能夠在新政失敗之后,都平靜寫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抒懷著自己兼濟天下的情懷。
而太過堅韌的人,有時是難以理解,人為何而脆弱的。
改革是需要堅持的,改革是需要強硬的,改革甚至是需要流血不怕流血的。
但是改革,首先永遠是要站在最廣大人民立場上的。
它慢慢細數著一個個的名詞。
中下層官吏,高層文官集團,科舉學子
面對這樣的力量,趙禎動搖了。
趙禎臉上霎時露出一抹尷尬的神色,盡管早有預料,真正被揭穿
事實真相的那刻,他還是坐立難安。
其實也不怪他動搖。
如果說王安石變法之所以失敗,其實稱得上偶然因素居多。是新舊黨爭雙方不斷的攻訐,是王安石用人不當使得良法變害法,是急功近利,是領導者的動搖和迭代,不夠穩定的政局最終沒能讓改革的種子成功開花。
那么慶歷新政的失敗就是一種必然。一種因為得罪了整個士大夫階層甚至預備階層,動搖了趙宋皇室的統治基礎,所以不得不失敗的必然。
王安石敏銳地捕捉到了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