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也顧不得為范公再默默惋惜其實自他道出了時機不對,卻依舊決定接下改革重任的那一刻起,范公心里理當便有了足夠的準備了。
故人已然逝去,再追念惋惜慶歷的失敗,對于眼下的大宋其實并沒有什么用處。
他的關注點全然放在了自己的失敗之上,如饑似渴,拿出了曾經讀書治學時的全神貫注,將那短短的幾點原因反復來回咀嚼著
黨爭、激進、用人、領導者。
一者是他早有預料會面臨的阻礙,然而后幾者的出現,卻讓王安石都有些措手不及的茫然。
但是改革的進程此時都并未完全開始,那用人和激進也都只能被他擱置他抬頭,擰著眉,神色凝重的看向上首的趙頊。
神宗皇帝,遠比他更早一步地,認知到了命運的殘酷。
他無言地凝視著自己的指尖,極專注地,仿佛從來沒有見過自己這雙手一般端詳著,繼而挪開視線,目光細細地描摹著周遭一切的輪廓。
哦,不是從來沒有見過。但是他很有可能,不多少時間,就沒辦法再見了。
沉默著掃射,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朝他望來,向來嚴肅地不茍言笑,此刻卻染上了憂色的臉。
“朕本來還以為,那句年壽不豐里頭沒有朕的存在呢。”
趙頊開口,說出話的語氣竟然還能帶著點輕松,好像在和自己器重的大臣嘮些家常般地和煦。
只有他臉上僵硬的笑意,泄露了他真實的情緒。
“現在看來,朕果然是正宗的太宗血脈”
所以才落得個什么,趙家祖傳多病
既然話都講到這里了,我們干脆把熙豐變法里頭的科舉改革也說了吧。
怎么說呢,宋朝這兩場改革,帶頭人物給出的方案多少都帶點理想主義的色彩。聽上去很讓人動容,但是實際操作起來,到底有一些虛無縹緲沒考慮好不夠“實干”的地方。
王安石變法里頭體現得比較明顯的是經濟政策的部分,慶歷新政體現的最明顯的就是科舉改革。
可能有人聽了前面的話會問
王安石變法,不也改了取士之道嗎你為什么不說王安石的科舉改革離譜呢
沉默的范仲淹,此時倏地抬起了頭。
他想知道,自己的后輩改革的時候,是怎么避開他走的
老路的。
那是因為王安石和范仲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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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將世上所有的人才都籠絡到朝廷之中,達成一種“野無遺賢”的理想狀態。
“荒謬怎么可以這樣評價范公”
有支持范仲淹的官員當場就變了臉色。
這句話表面看上去沒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好似還在稱贊范仲淹理想的高遠。
然而在座這些文人哪里不懂這些文字底下的鬧劇。
野無遺賢除了尚書中的原句,它更是唐朝奸相李林甫用以忽悠玄宗的鬧劇。
在這樣的語境中出現,更顯出微妙的諷刺。
但是被隱晦指摘的存在,范仲淹卻毫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