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風揚起沙土,看著鮮血尚且沾黏在王的面頰,看見那個有鷹在牧野上空飛揚的血色清明。
周人的史詩那樣描繪過那場戰爭,他們說“商庶若化”,嘆“血流漂杵”。
可他們不會那樣意識流地描繪司馬遷眼前所注視著的一切
天在下雨,像傾盆滾滾洪流,帶著熱浪和火焰的氣息,于是商朝的軍隊便也如沸水沖刷下的油脂一樣,瞬間融化般地消散是,是,他明白為何用的是個化字了。
商人的隊列曾經那么整齊,銳利地映著天光的戈矛密密麻麻如森林一樣矗立在周人的面前。在這場戰爭開始之前,沒有人想象過這樣的畫面,一個宗族的武裝力量投入其中,甚至不過乳燕歸林,魚回大海,個體的力量被冰冷地掩埋。
王宣誓過,他真誠宣誓,對著那些倔強的,頑固的,哪怕聽從著他的指揮,也并沒有把他當做全然的上司,只將歸屬劃定為本次戰爭僅有的一回,因為滅商而聯合起來的盟友們。
他借著批判帝紂的名頭控訴,他控訴對方冷酷和殘暴,目光卻穿透層層的雨簾,望向遠處殷都的方向。仇恨的冷焰在灼燒他,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只控訴了一人的罪惡。
“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勖哉夫子”
這里已經是商都的城郊,如果戰敗,整片西土又將回到被殷商陰影籠罩的年代。
所以、
年過六旬,須發花白的呂尚,選擇“與百夫致師,以大卒馳帝紂師”。在沖鋒的那一刻,這位歷史上向來以智慧而非武力著名的太公望,仿佛忽然間就忘卻了所有的陰謀詭計,完全成為了一介武夫,怒發沖冠。
不論他到底是西土之人還是東海來客,作為一個在屠宰場工作了太長時間的屠夫,他見證過了太多的血腥。也許,那一刻他只是想起了屋檐下風干懸掛,風吹飄舞的人牲。
努力吧。
王舉起了自己的短劍,指使著麾下的戰車開始向著敵軍沖鋒。他們只有三百輛的兵車,跟后世萬乘之國才有資格角逐霸主之位的激烈相較起來,竟然都顯得窘迫。
會有暴雨般的青銅箭矢射向他們,而商人的準頭向來很好。也許沖鋒的剎那周發的思維也會有著片刻的分神,想起他曾經于殷都看見的商人貴族的大學,因為他們的射術,從小便用活人來作為獵物。
今天不努力,沒有人活得下去。
他們足夠孱弱,哪怕翦商之謀的開端自周昌開始,這依舊是個足夠恐怖的陰謀,足夠強大的殷商稱之為異想天開的瘋狂。
當青銅箭矢落下之后,將會有數倍的戰車席卷而來,豪不畏懼將他們碾壓成泥。
商人是這片土地的征服者,商人是這片土地上戰爭所護佑的對象。他們直率、沖動、靈活、跳躍,因為強大,他們自信到接近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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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隱忍的周邦,警覺的,含蓄的,總擔心著尚未出現的危機和憂患,因此甚至不惜有些惴惴,只為了作為一個邊陲小邦生存下去的周人,他們學的是弱者之道。
這樣正面的交鋒,放棄了周人可能優勢的章法和戰術,何來戰勝之理呢
但,有。
商軍的隊列突然土崩瓦解,商王的強硬和散布的恐慌,此刻迎來了他應得的下場。在層層密雨之中,陰謀者終于鼓起了勇氣,倒戈相向。
混亂、無序、自相殘殺。
商人冰冷的先祖注視著他們將傳統的惡劣重又上演。